womany 編按:
人生從來不是沒有選擇的,我們不是沒有選擇的餘地,所以更該學會對自己選擇的人生負責。你會說爸媽對你的人生早有規劃,但是,其實爸媽在孩子面前都是輸家,但孩子要先有「做給他們看」的決心。聽聽許芳宜怎麼為了跳舞,和家人抗爭,在看許爸爸怎麼從阻止女兒替女兒擔心,再到替女兒驕傲。(我是許芳宜,這篇文章寫給心中有夢的人



攝影:Sam Tsao 

是誰說過程最美麗? 通常一件事「完成」後,才有機會回頭笑看「過程」。 過程的確讓人有機會學習, 但過程有歡樂也會有掙扎……。  

反抗父親,走自己的路 我的父親具有標準的「長子性格」,對家庭很有責任感,作風強勢,做事有計畫有效率,數十年下來,在他的打拚和安排之下,我的兩個叔叔、三個姑姑都與我家在宜蘭市的一條巷子裡比鄰而居,親族之間相互照應,枝繁葉茂。

我的姊姊和妹妹,也都遵循父親的心意,結婚生子,當了音樂老師和幼稚園老師;爸爸認為,有一個家庭歸宿,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才是一個女性最圓滿幸福的人生。 唯獨我這個「不聽話」的二女兒,為了追求舞蹈之夢,從學生時代就開始與父親不斷角力,完全脫離了父親為我描繪的藍圖,要走自己的路。

大學一年級,我擺脫了年少的渾沌懵懂,第一次清楚地立下志願:有朝一日我要出國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要親身體驗當一名職業舞者的滋味。然而爸爸反對我的想法,他認為學藝術的人很難出頭,擔心我將來「連吃飯都有問題」。

大二時我從羅斯老師那兒得知,其實我可以選擇出國念書,但爸爸不同意,他要我先把台灣的大學文憑拿到再說,這才是一個女孩子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三年之約 大學畢業了,我依然打算出國,志在進入職業舞團,爸爸還是搖頭,尤其我們家族沒有任何親戚在國外,他不放心我孤身遠飄到異地。但我執意要去,自己申請到了文建會的舞蹈人才出國進修獎學金與葛蘭姆學校的全額獎學金,爸爸說,「那麼妳就去念書,不要進舞團。」我還是沒有答應。爸爸只好退而求其次,和我約法三章,「無論妳做什麼事情,跳舞或念書,三年後一定要回來。」我答應了。

從小到大,爸爸對孩子永遠說話算話,幾乎抓不到他的漏失;我也早就學到,一定要在爸爸心目中建立起信用,否則他不會再相信我,所以這個「三年後回家」的承諾,不是隨口一個交代而已,說到一定要做到,絕對不可以「違法」。

一九九七年七月,出國三年又幾天之後,我回到了台灣,大致守住了對爸爸的承諾,雖然超過了幾天,但爸爸說︰「不滿意,還可以接受啦!」 我對爸爸說,選擇跳舞這條路,將來我在金錢上可能沒辦法給父母豐厚的回饋,但如果我能夠自食其力,就表示在這條路上走得不錯了。爸媽讓我跳舞,我心存感激,我做這抉擇無關乎其他,只因為我愛、我過癮、我享受,我願意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也來看看:不怕我和世界不一樣,許芳宜的舞蹈故事

為了跳舞,決心與爸爸搏鬥到底 家裡四個孩子,我是「一身反骨」的那一個,為了跳舞,與父親一路搏鬥;由於不想傷害對方,很多話不會明說,但父女倆都心知肚明對方的意念。而事實上,我卻也是四個孩子當中個性脾氣最像爸爸的一個,一旦決定做一件事情,就會全力以赴做到好為止。我一直都很怕爸爸,就是因為與他相同的那份固執,在跳舞這件事上,我決心與他比到底,看誰贏。

我心裡明白,要贏過爸爸最好的方式就是:做給他看!不要爭吵,那只會傷了父女感情;路遙知馬力,時間可以證明一切,爸爸終究會了解我是怎麼樣的人。我不是只有三分鐘熱度,而是可以用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堅持不輟去做同樣一件事。

學生時代,我可以每天一大早起來,自己先去學校找教室練舞。晚上同學們吆喝著要去哪裡玩時,我卻回家睡覺,養足精神,明天繼續練舞。到紐約之後,我可以自己搬家、自己找工作。可以住在樓梯都歪了的小公寓裡,無論下雪刮風,日復一日搭地鐵去舞團練舞;別人練一遍,我練十遍、百遍。我可以吞下所有現實環境的不平等和嘲諷。可以忍受離鄉背井、快樂悲傷都沒有人分享的孤寂。這一切,都是為了跳舞。

我的個性是,在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如果我還做得下去,別人怎麼樣都無法改變我。當然,如果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那就另當別論了。跳舞這件事,今天我還有能力繼續,別人就很難逼我改變心意,要我去做其他的,因為我就是不喜歡嘛!今天我選擇職業舞者這條路,也許不會飛黃騰達,但還是走得下去,而且過得滿開心滿過癮的,我歡喜做、甘心受。

比較遺憾的是,父母家人很難體會我在舞台上的快樂。當年媽媽去看我的大學畢業舞展,只覺得心驚肉跳︰「台上都是汗水,大家都在跑,妳跑慢一點,不要跌倒!」「妳為什麼要跳那麼高?太危險了!」弟弟也說︰「我不是不支持妳,但不要強迫我去看演出好不好?都看不懂!」  

交出好成績,改變爸爸的想法 一九九七年之後,我數度進出雲門舞集和葛蘭姆舞團,在台灣和紐約之間穿梭。二○○三年二月葛蘭姆復團公演,我第一次獲得《紐約時報》大版面報導,雖然我自己一直在練習不隨媒體起舞的心態,但我知道,這件事情對於爸爸意義非凡。

 

那次回國,我一下飛機,就帶著報紙直奔高爾夫球場找爸爸,就像一個孩子,拿了好成績後興奮喊著:「爸爸爸爸,你看你看!」爸爸看不懂英文,但身旁的球友告訴他,《紐約時報》是美國非常有影響力的報紙,華人能夠得到這樣的矚目,非常不簡單,爸爸自然感到異常光榮。 時間的確證明了一些事情,漸漸地,父親心想:「這孩子好像真的在做什麼事喔!她不會很有錢,但還可以養活自己,有一技之長,其實也還不錯。」他也曾對朋友說:「我實在很感恩,我們住在鄉下,又沒讀什麼書,做夢也想不到,今天我們的孩子能在美國跳舞,還能有小小名氣。」當愈來愈多親戚朋友對爸媽說,「我在電視上報紙上看到你家女兒唷!」或者走在路上,有人過來找我簽名時,爸媽的心裡自然感到很開心。

有一次爸爸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要改變妳,現在我知道,與其改變妳,不如改變我自己。」這個時候,距離我決心走跳舞這條路,已經有十幾年的光陰了。我聽了心很酸,也很感動,我跟爸爸搏鬥了這麼久,爸爸也跟我搏鬥了這麼久,如今他終於願意退讓了,父母對孩子的愛與包容,實在很偉大。雖然我明白,他們對於女兒從事這樣一種沒有儲蓄、沒有養老金的行業,又一直沒有嫁人,始終充滿了不安全感。

所以我說,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輸家啊!但當然,前提是孩子一定要有「做給他看」的決心和行動,用事實來讓父母親了解、放心、接受進而讓步。(跟著許芳宜一起,做 就對了

努力不一定成功,成功一定要努力。

經常有年輕朋友對我哀嘆︰「爸媽不讓我跳舞……」我就會反問:你自己到底想不想跳?怎樣才可以讓父母知道你有多麼愛跳舞、沒辦法不跳舞?你願意為跳舞做到什麼程度?如果爸媽說學業成績要到什麼水準你才能跳舞,你願不願意做到?如果你是真的愛,就會為了所愛盡全力付出。


攝影:Sam Tsao 

所有事情都取決於你的決心和態度,決心和態度影響了命運。每次與舞蹈系的同學座談,我都會問︰「有誰不是自願來學跳舞的?有誰是被逼來的?」通常很少人會舉手。那麼,既然今天是你自己選擇走這條路的,請不要跟我說有多少事情擋著你、礙著你。你不是沒有選擇的餘地,沒有人逼你,你必須向自己負責。(長大了之後,20歲之後該學會的15件人生大事

也有少數同學是被父母逼來念舞蹈系的,我對他們的建議是︰「先把這幾年念完,畢業之後你還可以再選擇。」要知道,你的生命當中是有「選擇」這回事的,不要把自己逼入死胡同,非得走這條路不可。

台灣的舞蹈市場規模很小,沒有太多就業機會給職業舞者和創意人,因此我非常非常鼓勵學舞的年輕人發展第二專長,把觸角伸到其他領域,不要畫地自限。如果你有其他專長,可以輔助跳舞這件事,讓你沒有生計壓力,沒有後顧之憂,那有多麼棒!假設你是牙醫,還可以擁抱跳舞,那是多麼幸福!

何況,其他領域的道理與舞蹈專業也是相通的。所有優秀的專業人才,走的路百分之九十都一樣—努力不一定成功,成功一定要努力。 有些熱門科系(如醫學系、法律系)的學生也會抱怨,是被父母逼來念醫念法律的,我也會反問︰「那麼你自己要的是什麼呢?」不能只推說是別人把我逼來的。如果你可以清楚地告訴家長,為什麼你不喜歡這個科系,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且以決心和行動做給他們看,我相信百分之九十的父母一定會認輸。但我猜,大多數年輕人連想都沒有想過這問題,只會說「我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那就是你自己的責任了。(你的選擇,帶你看見不同的人生風景

曾經有人問我,如果我自己的孩子想學舞,我的態度如何?我說︰「我會打斷他的腿!」這一半是玩笑話,一半也是認真的。這條路我一步一步親身走過,雖然有很大的快樂與成就感,卻也有太多汗水與淚水,當然會捨不得我的孩子受苦,就像我的父母心疼我一樣。 如果舞蹈只是孩子人生的一部分,那很好;如果他也想走職業舞者的路,那種過癮是業餘舞者的許多倍,辛苦也是許多倍。我的孩子倘若也是這麼享受跳舞,那麼和我當初一樣,也要「做給我看!」不能只用嘴巴來說服我。

孩子假如有很強的意志力和行動力,給人一種感動,父母自然就會往他那兒傾斜。別忘了,因為愛,爸媽永遠是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