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選擇成為「全職爸爸」？紀錄片《海馬爸爸》：母親可以堅強，但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當夫妻中有一個人必須回家照顧小孩，「媽媽回家」似乎成為理所當然的選項。然而，那些憋屈、疲累、失去自我的茫然、經濟壓力、對未來的恐懼⋯⋯始終無以排解。

更令人挫折的是，全職媽媽們接收的不只是感謝，還有先生對家務的嫌棄，外界對你的質疑。面對這種種，媽媽們總有：「那不然你來做做看？」的憤恨不平。如果今天性別置換，換成爸爸來全職帶小孩，做家務、洗奶瓶，太太回家就有煮好的五菜一湯，還可以躺在沙發上耍廢，那幅光景會是如何？

於是某天，我們偶然在《鏡電視》看到以全職爸爸為主角的紀錄片《海馬爸爸》，眼睛一亮！這五個爸爸，有的孩子還小，有的正面臨孩子青春期，有的是甘心洗手作羹湯的小男人，有的是暗藏算計的大男人主義⋯⋯而這背後的掌鏡人，竟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她曾在生產後當了半年的全職媽媽。

我們循線找到了攝影機背後的導演吳星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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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導演吳星螢

這是一封寫給先生的感謝信

導演拍片，大多藏著自己的人生故事，而這部紀錄片也是。

「在小孩兩歲半時，孩子的爸得了末期癌症，我們帶他去山上養病三年。因為他人高馬大，在生病最後一年，已經沒有任何看護抬得動他，幸好當時有朋友義務來幫忙當男看護，才有人可以照顧他。」

最後，先生還是不幸離世。然而，不幸中總還有幸福的微光，這位男看護依然守護著吳星螢一家。而在先生走後，過了許久，他們慢慢走在一起、結婚了，而且他甚至願意在家全職照顧她的小孩，時間長達兩年。讓吳星螢得以繼續去完成手邊八仙塵爆和原住民老歌手的紀錄片。

「在一旁看他帶小孩，覺得這男人帶孩子還挺行的，很多事情，連身為媽媽的我未必都能做這麼好。當時我就想，是不是有其他人，也像他一樣，可以當一個稱職的全職爸爸？」

這時，吳星螢才想起，原來她的身邊，早已有全職爸爸了！在當全職媽媽的這段期間，吳星螢同時在跟自己的產後憂鬱奮戰。當時，她去上一個能量照護師的課，回程一起搭捷運的路上，照護師才透露，他是全職爸爸。知道她也是全職媽媽後，一股腦兒地跟她大吐育兒經，就像對著樹洞傾洩自己無人可訴說的苦水。

成為爸媽前，我們都像騎著掃帚的巫師，有飛翔的自由；但生兒育女後，我們都再也騎不上那掃帚了，只能用它來撢撢生活的灰塵。直到後來，吳星螢的另一半也成為全職爸爸，她才把這宇宙串在一起。找來五個爸爸呈現出全職爸爸的不同面向。

圖片｜第五集爸爸郭駿武老師，也是共學團發起人，他將育兒經驗轉化成醫生教育志業

全職爸爸跟全職媽媽．是一樣的

帶著欣賞的眼光，吳星螢跟著這些爸爸過生活，呈現出他們的轉變，也探討著這些男性內在的英雄旅程。

EP1 演員曾信裕曾在公園裡，因為孩子跟其他小孩起紛爭，而被對方的媽媽辱罵：「你大男人，帶孩子是 Loser！」但他看得很透澈：「很顯然她老公沒在幫她帶孩子，我就是她理想老公的典型。」當曾信裕育兒感到心累的時候，帶著孩子約哥兒們去公園喝酒。吳星螢說：「這個直男好友不但會聽他聊育兒經，還會幫他兒子換便便尿布、擤鼻涕，對我來說，這真的是男性友誼的天花板了！」

媽媽們結盟育兒的概念，套在爸爸上也同樣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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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部落客隱藏角色成為全職爸爸，在導演吳星瑩眼中，是另一種大男人主義的展現。用帶小孩的能力照顧老婆。

像 EP2 的部落客隱藏角色把小孩帶去爸媽家，那概念就像是媽媽帶孩子回娘家一樣。吳星螢笑說：「你不要看他帶孩子一把罩喔！他跟我們一樣，一回爸媽家就擺爛，懶在沙發。都是他爸在把屎把尿。聽他吐苦水，爸爸還要開導他：撐一下就是家庭⋯⋯」

圖片｜第三集巫師爸爸徐珈壘與女兒出遊合照，女兒是他巫師學習路上最強的魔法)

EP3 巫師爸爸珈壘則是因為新生嬰兒難照顧，而選擇在家中當主要照顧者。我們看到他興奮地打電話給老婆，說「兒子的大便是綠色的、正常了！」EP5 的爸爸聚會中，有一個爸爸則跟老婆坦承：「你偶爾也要抱抱我，我也想感受被愛的感覺啊⋯⋯」

最特別的是，EP4 的老公四季強。他專心做老婆的賢內助，一天領 300 元零用錢。吳星螢說：「其實我覺得他是最有智慧的爸爸。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欲望，也不掙扎。這是很多全職媽媽嚮往卻做不到的境界。因為老是跟老公拿錢，會讓我們覺得自己很廢。但在他們家裡，就是各司其職的也各自安好的組合。」吳星螢形容，在他身上沒有育兒的狼狽或男性尊嚴的框框，他就像是一部沒有標準答案的公路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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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職爸爸的另一半．都很有智慧

他們為什麼會成為全職爸爸？作為紀錄片導演的吳星螢，側面觀察他們，得到一個結論：「雖然他們沒有說出口，但就我的觀察，我覺得那是一種男性對女性的集體贖罪，或者說微革命。他們有的是從小在原生家庭感受到性別歧視、母親的辛苦，因此特別想要好好善待太太。有的是小時候經歷打罵教育，所以想要用不同的方式帶孩子，跟上一代父權對抗。他們自己也受不了男性的框架，想要對傳統價值做一種小小的宣戰，不要讓別人告訴我：『男性就該是什麼樣子』。」

身為導演，她不帶任何批判眼光；但身為媽媽，吳星螢又忍不住覺得：「看他們被小孩虐待，覺得好滿足哦；看他們洗奶瓶做家事，覺得超爽。」她調皮笑說：「下午放學時間，我和製片如果沒人替手去接小孩，完全可以跟爸爸們心照不宣，終於不用在片場因為小孩因素跟任何人說抱歉了！」

而他們為何願意成為全職爸爸，吳星瑩觀察：「這些太太其實非常有智慧，馭夫有術，她們控制老公的方式一點也不強勢，而是尊重伴侶，看到他們把某件事做得很好，就大力稱讚，打從心裡看見另一半的才華，而不只是挑剔他。所以這些爸爸們才甘心待在家。」

圖片｜海馬爸爸紀錄現場，就是僅三位女子的組合，左-攝影師-蕭如君，中-導演-吳星螢，右-製片-曾惠盈，尤其導演和製片都是媽媽，三個人像是一個迷你的採集團隊，以女性的視點和工作方式陪伴與紀錄爸爸育兒的身影。

育兒不一定「只」是女人的強項

拍攝時，吳星螢經常想起自己當媽後，常常夢見跟很多人道歉，夢裡，她一直低頭說著：我沒辦法拍電影了，因為我三點就要下班去接小孩⋯⋯然後夢中一轉眼，我就坐在怪手上，因為在夢裡覺得開怪手收入比媽媽導演好，可以養活小孩⋯⋯成為母親，是一個女人最冒險的時刻，是幾乎每個母親都必須立即進入完全潰敗的歷程。

拍完了這系列的紀錄片，吳星螢也療癒了某些部分的自己：「我媽媽從小就失去她自己的媽媽，所以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常常感覺到媽媽在家，靈魂卻好像不在現場。我也花了很多時間療癒我跟母親的關係。」

成長過程中的母愛匱乏，讓長大後的吳星螢，一直想證明自己是一個更好的媽媽。後來花了一段時間，她才明白，「育兒不一定是女人的強項，我有想做的事情要去實現，也想活得更揮灑，我，就是我自己型態的媽媽。」

放過自己後，才能放過別人。吳星螢才能同理媽媽，母親可以堅強，但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圖片｜第一集男主角曾信裕是職業演員，因為疫情被取消多場演出，在家全職育兒兩年，沒想到久違的舞台燈光是接受採訪育兒的艱辛。

「有了孩子後，我渴望工作能每天四點半抱抱放學回家的小孩，七點半準時念床邊故事⋯⋯我已經沒有導演的野心了，每日在自罵廢媽，同時又享受幸福間喘息。」這時，你可能會有「自己是不是好媽媽」的疑惑寂寞，或被社會用嚴峻的眼光檢視，你也可渴望著有人能為你遮風擋雨。

吳星螢感謝這趟拍攝旅程，這是她第一次透過拍攝爸爸育兒，來整理做媽媽的心情。

「有一天，不用因為成了爸爸媽媽，再跟任何人抱歉，或罵自己廢，是我拍攝《海馬爸爸》最觸及內在的心聲。」

爸媽們，找個孩子睡著後的晚上，跟另一半坐下來看看《海馬爸爸》吧！你會看到正狼狽前進的每位父母，為愛而淚流滿面的人們，看到自己。同時，也看到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