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女夢工廠4的遊戲畫面

 

上世紀九零年代初,日本電玩界推出新遊戲「美少女夢工廠」,玩家將扮演培育者的角色,受託撫養大戰孤女成年,在撫育期間進行的栽培與選擇,決定了少女未來的人生,以及玩家與少女之間的關係。這款遊戲很快便在玩家之間風行,進而開創了日式電玩的新類型-「戀愛養成遊戲」。

 

戀愛養成遊戲,也有「光源氏計畫」這種近似戲謔的稱法,即借用《源氏物語》中,光源氏撫養小他九歲的紫之上,並將之培育成理想伴侶的典故;而「逆光源氏計畫」,則是反過來指女性將小男孩培育為未來伴侶的計畫。

 

在美少女夢工廠推出數年後,日本電玩界雖然也針對女性推出女性向的戀愛養成遊戲,卻是讓女性玩家在因緣際會下,得與許多不同類型的男性相遇,讓玩家在互動的過程中成長,並與心儀的對象展開扣人心弦的戀愛。也就是說,它只是提供了更多元的對象、更多戀愛的可能,而受到培育或成長的,仍然是女性。

 


日本女性向戀愛養成遊戲的先驅之作「安琪莉可女王之路」(1994),圖為新發行的PS2遊戲「新.安琪莉可女王之路」(2006)的動畫版

 

這樣的設定彷彿在說,即便是在虛擬的遊戲世界中,人們也很難想像女性以培育者的角色,為自己打造一個理想情人。更不用說,是由一個徐娘半老的阿姨來擔任養成遊戲的主角了。

 

然而歷史吊詭之處就在於,無論是多麼荒謬的事,它都有可能是歷史長河中一抹不經意的倒影。比如,漢武帝的姑姑館陶公主,就是玩養成遊戲的一個高手。

 

談到館陶公主,大家恐怕並不陌生。被電視劇「美人心計」大作文章的竇太后,是她的媽媽;而漢武帝「金屋藏嬌」的對象,就是她的女兒陳阿嬌。自漢文帝即位,一直到漢武帝朝館陶公主過世為止,她都備受皇帝禮遇,擁有不容小覷的政治影響力。

 


電視劇「美人心計」(2010) 中,18歲的館陶公主,形象清麗

 

館陶公主的本名叫劉嫖,有輕盈美麗之意,不過她登入養成遊戲時,卻已經是五十餘歲的阿姨了。那時,她的丈夫陳午已經過世,兒子陳蟜剛繼承父親的侯爵,女兒阿嬌正為無子與爭寵所苦,獨自居住在公主第中的館陶公主,正是在這樣的時刻遇見了董偃。

 

董偃跟著媽媽挨家挨戶賣珍珠的時候,才只有十三歲,但他的容貌已經俊美到足以引起館陶公主的注意。館陶公主召見他之後,只說了一句:「吾為母養之。」便決定董偃必須離開媽媽,跟著館陶公主一起生活的命運了。

 

現代的養成遊戲有許多選項可以選擇,包含女兒的課業學習、打工、門禁、交遊及零用錢等等,而在館陶公主的「逆.光源氏計畫」中,她也主導了董偃的課業學習、交遊及零用錢的花費。

 


以男孩為養成對象的戀愛遊戲「戀愛學園之魔法物語」(1998)

 

館陶公主不但讓他學習文書、算術,還請人教他相馬、射箭及駕車。除了這幾種漢代公務員基本要會的技能外,她還特別安排董偃研讀傳記之類的史書,可見館陶公主並不滿足於讓董偃從賣珠嫂的兒子,轉型成國家公務員的候補人選,她甚至企圖讓董偃一躍成為能在上流社會悠遊自在的名士。館陶公主不但全方位培養董偃,也不吝提供金援,供他與上流社會的人士應酬,發話:「董君所發,一日金滿百斤,錢滿百萬,帛滿千匹,乃白之。」差不多相當於發給他一張刷卡額度超高的白金卡了。

 

自從遇到館陶公主之後,生活簡直天翻地覆的董偃,基本上也以館陶公主為生活的重心。在她出門時,親自為她駕車;在她回家後,還與之同床共枕。這個時候,董偃已經在館陶公主第待了五年,從十三歲的青澀孩童,搖身一變為風度翩翩的慘綠少年。而將近六十歲的館陶公主,卻是個資深阿姨了。

 

無疑地,董偃尊敬館陶公主、喜歡館陶公主,但愛呢?我們不知道。館陶公主一心一意地母養他、培育他,而且,肯定地,她愛他,儘管她已然遲暮,而他正青春。

 

 


中年館陶公主:「美人心計」(左)、「大漢天子」(2001,右上)、「漢武大帝」(2005,右下)

 

館陶公主曾經十分不可一世,就算她的女兒陳皇后被打入冷宮,她也不曾卑躬曲膝地向武帝求情,而是囂張地對武帝之姊平陽公主指控武帝「背本」,忘了當初「帝非我不得立」的恩惠。但是當漢武帝駕臨館陶公主的長門園,示意館陶公主引見董偃,甚至以「主人翁」(也就是家裡的男主人之意) 來稱呼董偃時,資深阿姨館陶公主,卻激動地褪去所有象徵身分地位的華美裝扮,披頭散髮、打著赤腳向皇帝叩頭謝恩。

 

在這一刻,她不是皇帝的姑姑館陶公主,她只是為一份驚世駭俗的愛情獲得承認而雀躍不已的劉嫖。

 

令人遺憾的是,董偃雖然在武帝金口玉言下,從館陶公主的「董君」,晉升為館陶公主的「主人翁」,卻還是無法避免閒言碎語的抨擊。擅長以幽默方式進諫的東方朔,甚至難得地擺出義正辭嚴的強硬態度,為董偃扣上以人臣私侍公主、亂婚姻之禮及成為武帝的酒肉朋友等三頂名為「淫罪」的大帽子。換言之,東方朔雖然不在意館陶公主和董偃年紀懸殊的事實,卻無法對兩人罔顧禮法的性關係視而不見,更無法忍耐武帝親近這樣的「佞臣」。

 

館陶公主與董偃的關係,固然難以見容於世,但對館陶公主而言,在四十年的包辦婚姻之後,還能遇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愛,又一手培育而成的理想伴侶,難道不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幸運嗎?最後館陶公主能夠和朝夕與共十七年的董偃,而非她的正牌夫婿陳午,合葬在她爸爸漢文帝的陵寢之旁,大概也是她向世人紀念這段黃昏之戀的一種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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