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茻此文寫在妻子懷孕後,面對愈多的身份疊加,他始終相信:他、妻子、孩子,無論如何都仍是獨立的個體;對家庭中的每一個角色,我們都得清楚的辨別出:對自己的期待與對他人的期待。

文|陳茻

我一直不是很能接受「懷孕的女人脾氣比較不好」這個說法。

我可以理解,因為身體不舒服,情緒難免會受影響。有時候社會會告訴我:「多忍耐」、「多包容」。

可我擔心的是,在孕期中一個女人所要面對的,遠超過我所能想像的,當這些都被含混成「懷孕」與「情緒化」的簡易因果關係,那許多真正的問題就會被忽略了。

這說起來可能有點難,我最擔心的是,這個觀點讓某些情緒變得「合理」,但人卻見不到那背後的「不合理」。


圖片|Photo by Mateus Campos Felipe on Unsplash

丈夫的「產前焦慮」與妻子的「產後憂鬱」

話說回來,妻子懷孕的這段日子,我覺得變得情緒化的是我。

前段日子我每天都在擔心有什麼細節沒想到,偶爾靜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一堆事沒做,一股焦慮煩躁感就這樣炸開。最不堪的,我竟然開始感到委屈。

這個感受讓我遲遲不想面對,我一直問我自己憑什麼,憑什麼委屈,在這段關係中身為一個男人,到底憑什麼?

但每當我開始煩躁,妻子都會很溫柔的問我,她能幫什麼忙?

她告訴我,可以休息,告訴我緩一緩,接下來再努力。有時候我覺得那淡如水的對話美得出奇。

我第一次聽到妻子跟我提起「產後憂鬱症」,像踩到我的什麼不敢面對的雷區。我說我不允許這樣的狀況發生,當時我心裡瞬間燃起一股對世界的敵意,我心裡想著,誰敢在結構上施予任何一點壓迫,我就爆炸。

就在那天,我第一次意識到我竟然不敢去面對這件事。

「讓我們把『產後憂鬱』當成一定會發生的事,然後想辦法面對。」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試著跟自己對話。我知道我焦慮的點是「產後憂鬱症」若發生,似乎是對我這段日子所有努力的全盤否定。

但不是的。又或者說,我這樣去想這件事,終究也還是太想著自己了。我慢慢可以理解妻子跟我說的,把「產後憂鬱症」當作一定會發生的事來看,然後想辦法去面對。

後來我還是任性的,提出一個小廢要求:

「就算機率很低,但可不可以還是有點希望⋯⋯不要發生⋯⋯」

「我是說99.9999%。」妻子說。我心裡哭鬧的小幼稚鬼瞬間得到安頓。

我曾聽說有人在孩子出生後,世界都圍著孩子轉,生產後的女人成了孩子的附屬品。女人得了產後憂鬱症,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不能愛這個孩子,甚至有點恨。

而我完全可以想像,世界正指著這個女人說:「你怎麼不愛自己的孩子?不負責任。」

為什麼不愛孩子是不負責任;但快樂起來、當一個完整的人不是?

在他來臨之前,具體區分愛與期待。陳茻致未出世的孩子:願你不後悔地活著

也常有人說,多跟肚子裡的孩子說話。我跟妻子比較少做這件事,倒也不是多排斥,只是有時候真的無話可說。

有時候早上醒來,想著未來的事,會突然忘了我似乎有個將出生的兒子。

我似乎沒辦法對著胚胎去建構太多具體的事,望汝才情望汝大漢。有的只是很模糊的,願他是個善良的人,願他在愛裡長大,願他不後悔活著。

我努力的、嚴格的,區分著愛和期待,區分著對孩子的期待與對自己的期待。

有時候我總在想,能夠愛人的人,是幸運的人;但更多時候,世界不愛一個人,卻要那人去愛世界。我想我們是足夠幸運的,幸運到能夠靜靜等待一切發生,能夠從容想著以後。

我本以為這該是很簡單的事,但對很多人來說,那是無法觸及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