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法尤物》今年宣佈推出第三集，因為電影的暗示，以及瑞絲薇絲朋曾經談到艾兒參政，讓不少人開始期待艾兒有機會成為總統。頂著一頭閃亮金髮、身穿一襲粉紅套裝，喜歡時尚、健身、保養的艾兒成為律師、進入美國國會，《金法尤物》是如何將以她為首的陰性文化，注入由陽剛主導的領域？
2001 年上映的《金法尤物》（Legally Blonde），在當時給了我們從未想像過的律師樣貌，打破了金髮美女不聰明、胸大無腦等對女性的刻板歧視，也捧紅了女主角，讓瑞絲薇絲朋晉身好萊塢一姐行列。而《金法尤物》的成功，也讓電影公司順勢在 2003 年推出續集《金法尤物2：白宮粉緊張》（Legally Blonde 2: Red, White & Blonde），雖然續集未像首集那樣受到高度好評，但也讓我們看到劇中女主角艾兒，再度用她另類的形象與獨特的魅力，挑戰比法庭更高門檻的場域——美國國會，一口氣從公司律師跨界到議員助理，艾兒用她的粉紅女力正面迎擊壓迫，並將以她為首的陰性文化注入普遍被認為陽剛主導的領域，讓硬梆梆的法庭和國會變得溫暖愉悅（warm and fuzzy）。
劇照來源 | IMDB
艾兒達成外界認為不可能成功的任務，證明陰性力量不容小覷，也在當時給了我們一個顛覆以往對女性領導和女性參政樣貌的狹隘想像。而在等了十七年後，我們終於等到《金法尤物》宣布再推續集，完全期待值破表，同時結合這幾年女性參政的熱門話題，這個時機非常適合我們來好好回味前兩部《金法尤物》系列電影。
劇照來源 | IMDB
超女性化特質與自我物化的陰性策略
《金法尤物》第一集中，女主角艾兒原本過著天天派對的大學生活，出身洛杉磯貝萊爾的豪宅區，有著夏威夷小姐亞軍的頭銜，在學校是姐妹會的會長，同時又有個政二代帥男友華納（馬修·戴維斯 飾），完美的生活十足羨煞旁人。但當華納因為即將前往哈佛法學院就讀，好繼承他政治世家的衣缽，他需要開始尋找比較「嚴肅認真」，適合政治家交往的對象，花枝招展的艾兒便不再是他理想的伴侶樣貌。
收到晴天霹靂分手消息的艾兒，在經歷悲傷五階段後（大吵大哭、憤怒離席、哀求挽回、足不出戶、暴飲暴食），還是決定要贏回男友的心，因此她下定決心要考上哈佛法學院，讓男友知道她不只是個花瓶，她也可以從「夢露」變身「賈桂琳」[1]。
不過，就在她努力苦讀通過入學考，進到哈佛就讀後，她才發現自己外向天真的性格和大膽時尚的衣著在法學院中難以融入，同時又要面對華納已經有了新的未婚妻薇薇安（莎瑪·布萊兒 飾），她也正好是世俗認定「嚴肅認真」的類型，艾兒這才驚覺新的挑戰才正要開始。
劇照來源 | IMDB
施舜翔在《惡女力：後女性主義的流行電影剖析學》（2015）中，以「後女性主義」（Postfeminism）角度閱讀九零年代後的「銀幕惡女」再現，他提到後女性主義除了提倡「女性情慾主體」外，也被視為是強調「女孩力量（Girl Power）」與「陰性培力（empowered femininity）」的「少女女性主義（Girlie Fiminism）」。而《金法尤物》中艾兒與她所營造的粉紅泡泡世界，除了體現「少女女性主義」的極致幻想外，她更以「超女性化特質」（hyperfemininity）的展演來挑戰傳統性別價值與對女性的物化。
片中艾兒自然的展示她的情慾與身體自主權，更透過主動扮演女性物化的經典形象（比基尼女郎、兔女郎），獲得就讀哈佛的機會、成功吸引男友的目光和造成情敵的眼紅。而在清一色嚴謹深色套裝的法學院中，總穿著一身粉、紅勁裝的艾兒，憑著聰慧的資質和細膩的觀察力證明性別身分和外表衣著一樣，僅是外在因素，僅是形象展演，與能力和本質沒有相等關係。
艾兒身上原本被視為缺陷的陰性特質：芭比娃娃般的外表、高度女性化的打扮、信手拈來的女性時尚知識、強調姐妹情誼的姐妹會背景，這些最後都成為她最有力的工具和變身成功律師的關鍵。在歷經種種困難失敗，再努力不懈的達成自己的理想後，艾兒最終發現，她不一定要成為賈桂林或夢露，她可以兩者都是，也可以兩者都不是。
陰性氣質的再定義與性別角色的置換
到了第二集，艾兒成為了加州知名律師事務所裡炙手可熱的新星，原本事業與感情都得意的她，卻意外發現她的寵物狗布魯斯的媽媽被化妝品公司當作動物實驗品，艾兒因此不惜放棄律師的工作，決心要立法遏止動物實驗這個不人道的做法，解救布魯斯的媽媽。艾兒整裝前進華盛頓，成為了國會議員路德（莎莉·菲爾德 飾）的助理，開始在國會大廈推動草案的工作。
艾兒第一天踏上國會階梯準備上班的片段，漸漸拉遠的遠景鏡頭，更加突顯身穿全身粉色套裝的艾兒在一群黑色套裝的人海中雖耀眼醒目，卻也十分格格不入，也預示了要讓國會接受艾兒與眾不同的觀點和行事風格絕對難如登天。果然在她第一天上班的日子，面對同事間的爭執，艾兒提議用姐妹會的「讚美杯」（snap cup）來化解糾紛，這善意的舉動卻讓她成為眾人恥笑的對象。
在國會這個相對更為陽剛、更為肅穆的環境，艾兒所代表的好傻好天真的陰性力量，顯然成為了她的弱點。但從《金法尤物》第一集開始我們就知道，這系列電影不斷傳達的，是不要小看那些看似枝微末節、搬不上檯面的陰性文化與知識，這個人人笑的「讚美杯」在電影的最後意外在國會掀起一陣熱潮，成為國會議員們開會的例行公事，有趣的給予了我們一個陰性化陽剛政治場域的美好想像。
電影除了對陰性與陽性二元論提出質疑外，男、女主角間的關係刻劃與兩者戲份的比重分配也非常有意思。施舜翔在評論《金法尤物》第一集時提到男主角艾默特（盧克·威爾遜 飾）「顛覆了父權法則，在電影中扮演『成功的女人背後的那個男人』」。
延伸閱讀：邀請張牙舞爪的少女！施舜翔講座：從惡女力到少女革命
在第一集中，艾默特在電影接近半場時取代了華納成為艾兒的戀愛對象，雖然在片中是他在艾兒低潮時鼓勵她要勇敢做自己，不要理會那些歧視的言語，然而不論是艾兒在哈佛的成就抑或是她在法庭上的成功，艾默特的幫助都僅是間接的、非必要性的。此外，艾默特在片中的戲分比重，大約跟片中女配角波麗（珍妮佛·克莉姬 飾）不相上下，讓電影第一集的女主角成長史大量著重於艾兒本身人格特質的展現，而非像《金法尤物》舞台劇那般突顯男主角做為女主角精神領導的重要性 [2]。
到了電影的第二集，艾默特一樣維持著在背後默默支持著艾兒的角色設定，相較於艾兒進入普遍認知較屬陽剛特權的領域如律師事務所和國會，再更進一步成為積極推動法案的領導者，艾默特則是進入了相對安穩的學術界，擔任指導和照護學生的法律系教授。當艾兒因為堅持自己的信念而被律師事務所開除，艾默特同樣安慰她要相信自己，並全力支持她追求自己的理想，也在艾兒最需要支援的時候前往華盛頓給予陪伴。艾默特在電影第二集中同樣戲份不多，也同樣延續了第一集性別角色的互置（interchange），而在第二集中我們更能夠在男、女主角身上看到溢出於傳統性別想像的角色內涵（粉色的艾兒－積極主動的、有主見的、有野心的、具主導性的／深色的艾默特－溫柔的、關愛的、順從的、富有同理心的）。
《金法尤物》續集重啟和女性參政的當代意涵
女主角瑞絲薇絲朋曾經在 2015 年的談話節目中談到《金法尤物》第三集的可能性，她曾說：
「現在才是真正讓《金法尤物 3》出現的好時機，因為女性參政話題正熱，恰巧也讓諸多女性議題更被社會重視，倘若艾兒現在是最高法院的大法官或是掌管一間公司的人，甚至是總統，那聽起來蠻酷的吧！」
然而在電影第二集的尾聲，艾兒和艾默特的婚禮結束後，艾兒開著新婚轎車載著艾默特疾駛在公路上時，艾默特問了艾兒：「婚後你想住在哪裡？比佛利山莊？波士頓？華盛頓？」，艾兒回答：「我想我知道該住在哪裡。」鏡頭接著跳到艾兒的主觀鏡頭，我們看到一旁經過的白宮，接著跳回艾兒的臉，她俏皮的對著鏡頭眨眼燦笑。這裡我們知道，早在 2003 年，艾兒可能成為美國總統，就已經是電影預示合理的下一步。
這麼多年過去，到了 2020 年，全球在歷經了過去幾年保守勢力的崛起與衰退、種族與性別的人權抗爭和流行疾病的肆虐，今年可以說是女性領導人大放異彩的一年，紐約時報與富比士都曾大篇幅報導全球幾個由女性領導的國家在危機期間皆有亮眼表現，女性領導力終於獲得尊重與重視，然而這並不全然代表女性參政比以往容易許多。在台灣，蔡英文總統連任之際，行政院內閣的女性比例卻是近年新低，台灣女總統未來可能成絕響。在美國，兩度參選總統的希拉蕊·柯林頓，第一次參選在黨內初選即落敗，第二次參選則輸給了政治素人唐納·川普，她在美國社會輿論中普遍評價不一，雖然與她過去的政治歷史和醜聞有所關聯，但性別歧視也不免多少在政治角力中發酵，美國似乎還沒有準備好接受女性領導，這樣的趨勢也讓 2020 年美國總統大選不再出現女性候選人。
延伸閱讀：要對抗可怕的新型冠狀病毒嗎？問問女性領導者，她會知道的
此外，大眾普遍對於女性政治人物的想像與標準，也未見太大改變，楊婉瑩在「沒有選擇的選擇：女性從政者的雙重束縛」文中分析台灣女性從政者如何受到厭女政治影響而陷入自我「雙重束縛」的狀態，她歸納出幾類受到這樣的內化束縛而形塑的女性從政者形象，包含「去女性化（中性化）」、「超女性化」、「少女化」、「老女人化」等 [3]，而台灣女性從政者多年來似乎仍難以跳脫這幾類刻板類型，人們對於女性政治人物的想像也因而侷限。
而楊婉瑩也指出：「女性政治人物或領袖必須表現出性別氣質與領袖氣息平衡兼具的特質，或是陰陽同體的轉化策略」，這被普遍認為是「最安全的策略」。不過，當紐西蘭出現帶著新生兒參與聯合國會議的總理傑辛達·阿爾登；塞爾維亞出現首位公開出櫃的總理安娜·布爾納比奇；芬蘭 34 歲的新總理桑娜·馬林出生於同志家庭，當這些女性政治人物以嶄新的樣貌出現在國際舞台，她們不再隱藏她們的女性特質、女性角色或性傾向，過去那單一化衡量與束縛女性參政者的偏頗標準，也應該隨之鬆綁。
延伸閱讀：Handsome Lady｜柔性領導、伴侶制度，紐西蘭總理阿爾登與她的女性領導
因此，在當代文化範疇中，對於女性參政和女性領導等議題的著墨更顯得重要。雖然受到疫情影響，《金法尤物 3》何時會上映還未定案，但片中那個頂著一頭閃亮金髮、身穿一襲粉紅套裝，喜歡時尚、健身、保養的艾兒，是否會成為進軍白宮的總統？而在電影外的真實世界，像艾兒一樣全然擁抱陰性特質，甚至將陰性文化在政治場域發揚光大的女性從政者，是否已經蓄勢待發？這就讓我們期待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