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侵適不適合作為 stand-up comedy 的笑梗?寫在一場引起正反意見的脫口秀之後。

台灣的 stand-up comedy 表演者博恩先是在3月27日釋出自己表演的片段《【博恩站起來】博恩被強姦的故事》,因為在結尾時點名女人迷,幾位比較快手的作者已經先行回應(嗨博恩,你可能等不到罵你的文章,這四個性別小辭典,我們想送給你當博恩談「一段男性被強姦的故事」:笑完之後,你讓觀眾帶著什麼離場),然而,像是 PTT 鄉民所寫的,其團隊像是已有過沙盤推演,在女人迷真的發表評論後做的下一步,在 3 月 28 日時,又釋出加長三分鐘完整版的內容,並且附上博恩自己所寫的聲明:

「你們的想像力容不下一個真的經歷過好幾次強暴的人,還能覺得無所謂,覺得這可以開玩笑。」

沒有人有資格檢討、甚至否認博恩的受害者身分,這篇文章也是如此。在這裡第一個引起爭議的點,許多網民與志祺七七在回顧影片時所探討的:性侵到底是不適合作為 stand-up comedy 的笑梗(punchline)?

可以,但是要合適處理

我想先舉另外一個位於美國紐約的 stand-up comedy 表演者的例子。她的名字是 Kelly Bachman。

2018 年,她與其他 12 名曾遭受性侵或強暴的 stand-up comedy 表演者與倖存者,於紐約表演「強暴笑話:由倖存者表演/‘Rape Jokes: By Survivors’」的 stand-up comedy, 這群表演者都認可喜劇是無所限制的,「為什麼人們會說不要談論這些若是會發生的議題?我們每天都在與強暴掙扎中。」

「但是身為喜劇演員,你的工作是去思考你所在的形勢」

要如何寫出 stand-up comedy 與強暴的好笑話是不容易的,Kelly Bachman 反思了自己要拿這段歷程作為表演橋段時的難處:「事實上要寫出一段因強暴創傷有關的有趣笑話(joke)不是件易事。」,於此同時,美國另一名資深的喜劇表演者 Cameron Esposito 在2018年也進行強暴主題的 stand-up comedy (她表演的收益所得全數捐給美國最大反性暴力的組織 RAINN),除也表示一樣的感觸時,更說明為什麼自己要進行這樣的表演:「因為等不到其他表演者對的合適演出」

「如果性侵這件事發生在你身上,你會如何做?你的日子會怎樣?事後你如何與人有一段關係?當性關係與你曾受過的性暴力有關聯時,你如何與他人有性關係?」


圖片來源:影片截圖,圖為 Cameron Esposito 的強暴笑話表演

「強暴並不是性行為。」

Cameron 近一步表示自己身為曾是強暴受害者與喜劇表演者,她寫笑梗時的原則:

「不要只是想操弄禁忌的詞彙,只想讓觀眾笑而已,你自己對於身為喜劇表演者的身份要多一點自重。」

「而現今喜劇演員在表演強暴笑話時,多半都只是拿有人被強暴了作為 punchline:『有人被強暴了』,接著觀眾就會大笑,這對我而言一點都不有趣。」

2019年10月,Kelly Bachman 參加了於美國紐約曼哈頓的 Downtime bar 舉辦了 Actor's Hour 這項僅專屬於藝術家的活動時,當她拿起麥克風開始表演時,她說著

「我感到這裡非常的緊繃啊⋯⋯」

「我來指出這裡顯而易見的問題(elephant in the room)吧

「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這裡有殺人魔佛萊迪(Freddy Krueger)」

「我居然不知道參加 Actor's Hour 時必須要帶著我們的防狼噴霧與防暴笛啊。」

https://twitter.com/bellykachman/status/1187456033389797378

在這段表演內,Kelly 所形容的殺人魔佛萊迪是在場的 Harvey Weinstein,這位 2017 年被紐約時報掀開長期性侵害惡行的影視界大亨,逮捕偵訊後獲得保釋的他在 2020 年一月宣判前可以戴著電子腳鐐而參加活動,因而被獲邀參與「藝術家」活動被 Kelly Bachman 看到,於是,當她上台表演時,就直接挑明了這件事作為自己當晚表演 stand-up comedy 的笑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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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幸運

身為多次性侵受害者的(至少三次以上)Kelly Bachman 在這段影片爆紅後撰文說明自己的想法:「我 27 歲了,而我終於感到可以使用自己的長處來使用我的意見。因為能這樣做的我而感到幸運,因為有正向社團與支持的我而感到幸運。」

「但並非所有倖存者都如此幸運。」

即便受害者是男性,亦是如此。

博恩在上傳完整片段時,加註了「想不到我是真的是 #metoo過來人吧!」並且在聲明內加強說明「因為我不是你們習慣看見的受害者。

的確,因為傳統男性的陽剛(masculinity)造就了男性刻板印象「有淚不輕彈」、「堅毅」,於是「怎麼可能會有男性被性侵害啊?」「拜託男人都性飢渴好嗎?」 這些因為陽剛所衍生出的毒性思考,讓男性被性騷擾、性侵,甚至於強暴等現象若有似無的被忽視,即便受害者確實存在,但別忘了,許多性別團體,如婦女新知、同志諮詢熱線,與女人迷也的確長期倡議這個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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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例子就是於 2017 年的 #metoo 事件報導出來之後,曾被 Kevin Spacey 性騷擾或是性侵許多男性受害者也跳出來指控,但並不是每個受害者都是「過去是可以放下的」、「並非所有倖存者都如此幸運」,有些受害者因此抑鬱而歡,挪威前皇室成員為此自盡。而 2018年紐約雜誌所刊登的這篇文章訪談了九位曾受性騷擾/侵害的男性,每個在自己成長歷程裡受到家族、父親、鄰居、老師、朋友,甚至是女性保母(可見加害人不分性別啊),每個化名都紛紛敘說受過的那些創傷、後續影響,自己試著調適,都可以看到這些經歷對他們的影響。

回顧這整段爭議過程,再次強調「沒有人有資格檢討、甚至否認博恩的受害者身分,這篇文章也是如此」,同樣身為男性的我,認知男性在面臨性侵、強暴,乃至家暴等事件,都很容易會被忽略是「受害者」的身份。

一開始提出許多人在這段表演裡所爭論的點:強暴(姦)是否可以拿來作為 punchline?可以,但要合適地處理,一如博恩團隊所說,「強姦不是開玩笑,但強姦絕對可以拿來開玩笑,因為不提一件事,對解決問題一點幫助也沒有」的確,但曾被強暴過的喜劇演員,在談論這類具創傷的議題時,要在如何權衡自身的創傷,與讓觀眾感到有趣間,需要極大的功力,若只像美國許多 stand-up comedian 所述,「只是在表演當中,強調有人被強暴來逗觀眾開心,那並不有趣。」 

感謝博恩以及其團隊,替 stand-up comedy 在台灣能討論的議題開啟了一片空間,但是不是就只舉著「創作自由」而忽略了接納別人評論的意見呢?這就值得近一步討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