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惡的距離》播到第六集,懷才不遇的導演應思聰闖入幼稚園「狹持孩童」促成一件轟動的社會新聞。他被判定患有精神分裂症,整個家陷入不安與恐懼。 姐姐應思悅忍痛問:「如果他得的是癌症,會不會好一點?」也許還不能理解什麼是精神病,但作為家人,是看見你痛也跟著痛,在走出家門面對社會以前願意共同努力。

我弟弟他,好像怪怪的

《我們與惡的距離》由一場無差別殺人事件,開啟各種社會議題探討。其中除了探討司法正義與人性,更深入各種家庭關係。

有一個完美的未婚夫、有自己的事業,天性外向開朗的應思悅看似走向人生勝利組,但上天卻在這時候投擲給她一個震撼彈:妳那個懷才不遇的弟弟,他很不好,必須接他「回家」。

從應思聰搬進家門開始,思悅開始發現到他的異狀。他將房間窗戶貼滿報紙、不曾停止的震耳音響,幻想到處充滿監聽器,甚至拿刀相向,懷疑室友李大芝是有人派來監視他的人。

「他只是壓力太大啦。」思悅想安慰大芝,但聲音顫抖,比較像是安慰自己。

直到新聞媒體播出應思聰闖入社區幼兒園,「狹持」孩童一整晚、造成家長與附近居民恐慌後,應思悅慌忙奔波到警局,再忍痛送弟弟到醫院進行精神治療。她開始發現自己得正視這個問題:「我們好像都沒有關心弟弟」、「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好像都不知道」。

其實,我們家不只有一個「神經病」

應思聰的確診診斷書一出,思覺失調症,俗稱精神分裂症,應家人陷入了絕望低潮。這時候我們開始比較注意到他們的特殊家庭狀況:思悅與思聰有一個同父異母的「阿姨」。在問題發酵時,阿姨說話說得最大聲,她向應爸抱怨家庭現況,指出自己「沒辦法照顧一個精神病患」,努力地想守護現有的和平。

身為觀眾,我們也會忍不住投射,這的家的問題應是從這個繼母開始延伸。但殊不知,應爸這時又帶來了一個更驚駭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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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爸透露應思聰並非家族裡第一個「神經病」,早在他母親那一輩,家裡後院關著一個發瘋的姨婆。他看過她全身光溜溜的樣子跑來跑去,但又知道這是整個家族的秘密,沒有人願意談論。

這段故事帶出了台灣的「家」場域常常具備隱蔽性質。家是封閉與壓抑的,家醜不可外揚;家庭內的黑暗面,不可被共享,缺乏討論,也缺乏被解決的可能。家醜一直被鎖在家門內,世世代代地牽引著整個家族的人。

劇中精神科醫師林一駿提醒,精神病的確有家族遺傳的可能。家內創傷的不被看見、不願溝通,前世代所逃避的東西,被關起來的瘋女人,她的瘋狂基因,遺傳到應思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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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們很快可以發現,繼母「阿姨」並不是造成應家孩子傷害的人,她只是一個照顧應爸後半生的平凡女人,她有她顧慮的平凡的事。於是,她始終願意去承接這個家的轉變與重擔,因為有愛。

她的出現提示一件事:血緣不是「完整一個家」的重點。在整部劇不斷隱隱透露「誰想當殺人犯的父母」、「誰想當精神病患的兄弟姐妹」的大眾恐懼心裡時——背後的恨,歸咎於血緣唾棄,想與血親「異類」切割關係——這個與應家沒有血緣關係的「阿姨」,卻有可能是共同扶持這個發病的家的成員之一。

瘋姨婆將瘋狂病毒傳承至整個家族,不去面對,就是賭一把,賭看到哪一代的哪一個人身上準備再次發作?

然而我們知道,傳承下來的不一定瘋狂「病毒」,而是未見的傷口。血緣傳承說不應是藉口、病理的不可抗因素,這只是讓我們順勢逃避掉無力面對的創傷。

從應思聰的幻症病態、逐漸歪斜的外表,都可以看見他如何承擔這整個家族曾經被隱蔽的傷痕:別再逃避了,我很痛,這個家還願不願意愛我?

「如果是癌症,會不會好一點?」

但如果這個傷埋得這個深,要重新面對它,何其困難?

「如果他得的是癌症,會不會好一點?」應思悅絕望的問,精神病到底是什麼?要接受它好難,人生好像一下子掉入深邃黑洞。要面對繼母的質疑、照護精神病弟弟的困難、未來婚姻男方家庭的觀感,太多關卡打擊著這一家人,應父在此刻無可應付地心臟病發;還沒集合力量,又一個人被抬進醫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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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思聰在被告知父親住院的消息,像是突然回歸「人樣」,歪著身體努力地吐出隻字片語:「他怎樣不好,我要去看他。」像個孩子,直線式的話語,柔軟地讓人心碎。

鏡頭轉到醫院病床,我們看見他們父子緊握著彼此的手,說我們要一起變好。

這一幕像是暗示,「病」都是一樣的。心臟病或思覺失調症,都是有病,有病就需要被治療。但這個社會對於精神病症的污名,卻讓復原之路顯得漫長。

「如果是癌症,會不會好一點?」這句話其實在絕望之外,還帶有希望。也就是,我知道你生病了,我也許還不懂那是什麼,但我看到你疼痛,我心裡也很痛。身為家人是,在理解知識以前,我們什麼沒有,但我們有愛。

我們還可以繼續發現,應思悅說這句話,不是她不願意面對弟弟的病症,而是她害怕這個社會不願意接受這樣一個家。很多時候都是如此,在我們接納家庭破碎以前,我們一邊應付著家以外的社會眼光。這個社會習慣劃分「問題家庭」與「正常家庭」,劃分你我——你不正常,我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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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接受我的家人嗎?」應思悅準備要步入人生下一個階段,她有點膽怯地問起未婚夫。而凱子這時候很帥氣地告訴她「妳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啊。」讓我們看見即將被成立的婚姻家庭,兩個人的愛結合,如何可以支撐既有家庭的力量,點亮了劇中的一盞光。

當然,這只是一個起頭,他們一家子並不會從此順利,我們甚至可以預知應思悅將要面對哪些婚姻困難;應思聰在被司法保護以後,也不保證被這個社會善待。只是,最重要的,他們不曾放棄彼此。

是啊,現況並不美好,但我們還是看到他們全家聚在應爸的病床前吃飯,圍成了一個圓。這是這部劇不斷暗示、想提供給這個社會,這個家的幾個出路——我們承認這個病,我們接受這一切,然後一起面對治療。

我弟有精神分裂症,但他是我弟。不論如何,走出家門以前,我們會同心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