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歧視,在新住民來之前,這些標籤是貼在原住民身上的!專訪羅美玲:擁有自己的選擇,是件自由的一件事。

近日羅美玲參與了青睞影視跟凱擘影藝、美國 NetFlix 頻道合資的《雙城故事》開拍記者會,此劇將台灣影集推向全球 190 個國家的一億收視戶。如此能代表台灣的題材,如此能傳播台灣的故事,原住民歌手羅美玲是如何從眾多影星歌手中雀屏中選?原因竟是:葉天倫導演看了她所主演的《我的媽媽是 ENY》音樂劇!是怎樣的一齣戲讓人看見羅美玲?又是怎樣的一個角色展現了她內在的力量與特質?


(羅美玲在《我的媽媽是 ENY》一劇中,表現令人印象深刻/AM 創意提供)

美玲來自新竹尖石鄉,是泰雅族的一員,泰雅族遍佈在宜蘭到南投的中央山脈深山間,是台灣分布最廣的原住民族。東部跟西部的原住民不一樣,不像東部那麼喜歡熱鬧群聚,泰雅族相對比較低調。在 AM 創意的女性音樂劇《我的媽媽是 ENY》中,美玲飾演一位來自印尼的家庭幫傭 ENY,故事從主人家中的爺爺失智發病她來到這個家中開始,劇中敘述她懷著夢想來到他鄉,從初來乍到的不適應到慢慢突破這家人的心防,成為這個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員。戲中的她,就是像這個家中的全能幫手,默默地觀察這三代同堂的家人,成為她們的幫助,卻也在異鄉的漂流中帶出自己思鄉的煎熬、帶出同鄉姊妹在異地缺乏人性的關照面的處境,甚至也為嫁來的外配伸張正義。而身為一位原住民,如何詮釋這樣的新住民,這裡面有怎樣的「同」與「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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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美玲在劇中飾演一位遠渡重洋到台灣幫傭的印尼籍移工/AM 創意提供)

原住民這個身分在成長的過程中帶給妳什麼?

「我從小住在部落裡面,到國中才下山,有一次我跟同學到新竹去玩,看到捐血車想捐血,但是他們聽到我們的口音,就說我們是泰國人,然後就走開了。我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眼光叫做「有色的眼光」,我不懂人是怎麼被分類貼標籤的,憑藉的又是什麼?但是,我就這樣被貼了標籤。很多人看到東部的原住民,膚色黝黑、輪廓很深,就覺得我們好像髒髒的、愛喝酒、喜歡群聚鬧事,但事實上不是這樣。

之前我們幾個原住民歌手聚會,其中一位曾經得過金曲獎的歌王,望著信義區的大廈群,很感慨的說,這些不管是 A8、A9 的百貨公司,裡面的鋼筋都是我綁的。感觸很深啊!我們從部落出來,也帶著對自己跟家人的期待,但是到了城市之後,卻只能作一些低階勞力的工作。就像我,在部落裡,畢業之後大概就是兩種選擇,去找工作或是結婚。我想繼續讀書,但是家裡的經濟也不允許,因為原民身分有加分,所以我選擇了長庚大學護理系,五年免學雜費,也算是一條出路。


(羅美玲從護士踏上歌手之路/羅美玲提供)

後來變成歌手也是意外,因為看到中廣之星有歌唱比賽,就跑去報名,還因為北部的參賽選手太多,被分配到東部比賽,那時男友的姊姊載著我去花蓮比賽,還差點發生車禍。變成歌手之後的生活,變得五花八門多采多姿,我卻才真正地發現,可以有自己的選擇,是件多麼自由的一件事,我的心像是得到了很大的釋放。」

但是對美玲來說,原住民的身分,除了悲情也有很多的驕傲,她可以用自己的族語跟家人交談,她的身分證上是她的泰雅族族名「尤桂.伍道」。泰雅族有自己的感恩祭,不若漢人所形塑的,所有原住民的祭典都叫做「豐年祭」。泰雅族相信祖靈,不管在人世遇到怎樣的遭遇,是悲是喜,是難是易,她們都依舊懷著泰雅族人的驕傲,相信死後祖先會在彩虹橋的另一端等待著我們,只要她們成為「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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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了媽媽之後,想起自己兒時的那些回憶?

在當了媽媽之後,因為是第一個小孩,對小吉羊就是全心呵護。但是她常會想起小時候,因為爸爸工作的關係,很長時間都是她帶著弟弟生活,每天早上走長長的山路去上學,常常走到一半從山下看去,看到國小的旗竿國旗正在冉冉上升,就代表她們又錯過了升旗典禮。但是因為其他部落的人都有公車可以坐,只有她們水田邦的沒有,但是她卻在在這些回憶當中,想起小時候雖然生活貧困,但是在貧困中卻培養了她們苦中作樂、解決問題、在困境中生存的能力。當年跟弟弟還有部落裡孩子一起爬樹、扛玉米、採金線蓮換零用錢的童年回憶,在現在依舊清晰。所以後來,她開始放手讓小吉羊嘗試,跌倒、探索,教他唱族語的歌,讓在城市長大的他,還能傳承一些來自部落的生活智慧。


(羅美玲與先生江振愷、兒子小吉羊著族服拍全家福/羅美玲提供)

如何貼近 ENY 這個角色?

「其實在剛接到這個角色時,心中是很惶恐的,尤其是「口音」這個部分,因為以前報告班長系列,就會把原住民的口音、講話倒裝句,當作對原住民是別的一種標籤,很多漢人也很喜歡學這樣的口音,但聽在我們耳裡,卻像是一種嘲諷。所以當我接演印尼幫傭的角色時,也很怕不恰當的模仿,會讓他人感到冒犯,就像漢人看待我們一樣。所以我很緊張地問導演郎祖筠,是不是一定要口音!?導演說不用時,我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但是在準備角色的過程中,她透由一點一滴的觀察,到公園看老人家跟新住民的互動,找印尼友人交談,卻意外發現印尼語跟泰雅族有幾分相似,就像找到南島語系的姊妹。於是在戲中就自然而然的加入口音,在演出後,也得到印尼移工朋友們的肯定,但我想除了在與戲上的相同外,或許在遭遇上的某些雷同,才是她們心有所感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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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美玲尖石鄉部落的景致/羅美玲提供)

戲中,ENY 是個為了改善家中經濟,而放下先生小孩到台灣做看護工的媽媽,而戲外,美玲也是個職業婦女,在照顧孩子的同時,也必須兼顧她的演藝事業。所以當他唱到一首名為「思鄉」的歌曲,常常是不自覺的淚崩,她說真的是難以承受那種為了工作,把親身孩子放下,一離家就是三年的這樣分離煎熬,但這樣的與親人土地長時間分離,卻這是移工的日常。而美玲曾經當過護士的經歷,也讓她在詮釋 ENY 這個角色時,意外的契合。

在醫院工作的那段時間,常常成為一種惡夢的形式讓她在夢中驚醒,長時間的照顧病人,每一床可能都是生死攸關,這些親身照顧病人的經歷,讓美玲在踏入演藝界後,再苦再難,卻都不及當護士的壓力沉重,只因在醫院裡的生老病死都是不能重來的。而在 ENY 這樣一個角色身上,我們也可看見美玲本身的特質,就算在非我族類的眼中,卻依舊堅韌、忍耐的在困境中找到翻轉的力量,用最樂觀的思維,最感恩的心,奉獻出自己的歌聲與溫暖,實踐自我、擁抱人群。


(羅美玲成為母親後幸福感百分百/羅美玲提供)

怎麼看待「歧視」?

歧視很多時候發生,是因為不理解,或是不想理解,就像原住民常常被貼的標籤是皮膚黑、口音重、愛喝酒、常打架鬧事,但是不同族有不同的故事,每一個人又都有他們自身家庭的背景跟教育程度。就像我們看東南亞的新住民一樣,好像只要膚色黝黑、講著不知名的語言,就統稱「外勞」,但其實泰國、越南、印尼、菲律賓、馬來西亞的國情、語言跟民族性有很大的不同。

像我們到高雄文藻外語大學與學校師生交流東南亞的多元文化,來自馬來西亞的卓福安教授就質疑我們在戲中只講「同」,不求「異」。戲裡將人性的離鄉背井部分講得通透跟淋漓盡致,講了他們離鄉的悲情跟異地的委屈,但是有沒有講到印尼人的驕傲?要降低歧視的方式或許有很多,但「試著理解對方的獨特性」或許是尊重的第一步,理解了對方也有複雜而多面的人生經歷,才有感同身受的可能。


(戲中羅美玲與同來台灣打工的移工朋友們頂著印尼傳統頭飾,載歌載舞/AM 創意提供)

給女人迷讀者的鼓勵:

羅美玲:「女人要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管身分有多麼的錯綜複雜,有多少的任務要去切換,但是一定要留時間給自己,傾聽自己心裡的聲音!」

我相信這是成為母親後的羅美玲,對自己也是對觀眾,最成熟而深刻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