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農村鞋廠女孩的故事,看見社會仍充斥的職場性暴力,反思各產業對女性身體自主權之尊重以及人人自危的冷漠社會風氣。

大家好,我是鞋類設計師賽西莉亞。今天不談鞋子,我們來聊聊女性吧!這個故事,是一個真實發生過的事件,從一位資深鞋類從業人員親口轉述。今天的有感而發,是來自於閱讀林奕含的專訪文,以及女人迷近期對於女性受害的討論。我希望分享身為鞋類從業人員的所見與所聞,並揭示光鮮亮麗的鞋子品牌背後,其實是來自許多人的共同努力與汗水、淚水。每一雙穿在你我腳上的鞋子,都應該被尊敬,女性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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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化名)來自中國的農村,她跟多數的女孩一樣,中學畢業後就沒有再升學,村子裡的女孩們多的是小學畢業後就開始工作,她的父親堅持讓她把中學完成。畢業後,她也跟多數人一樣,開始找尋工作機會,幫家裡補貼經濟支出。她居住的村子裡,大部分是親戚。其中有一個叔伯,在廣東省(中國鞋類其中一個最大的製造集散地)的一間鞋廠上班,負責的是貼鞋底的工作。過年回家時,他跟大家推薦這間工廠,原因是裡面的現場經理(註一)是自己的同鄉,特別照顧自己人。鞋廠的老闆是台灣人,公司裡有好幾個台灣籍幹部。


圖片|《山楂樹之戀》

過完年後,小紅一個人搭著車,從村子裡出發了。她搭上了往省城的大巴,為了要搭巴士,她先從家裡走了二個鐘頭的路,到公車站,然後又搭了 40 分鐘的公車到轉運站。這一趟進城討生活的路,從村子裡到了一個叫做東莞的城,花了她七個小時。

她很快地,透過親戚的介紹進入了這間鞋廠工作。大部分的女孩子剛進鞋廠,都被分配到面部(註二)去學習踩針車,縫鞋子。所以她就跟著一票大媽,整天的練習。一開始不知道怎麼控制縫紉機,還被罵了好幾回,但為了生活她還是忍了下來,畢竟工廠裡,也沒有人因為被罵蠢所以離開,她認為自己也必須要能夠學的成。

二個月過後,她已經可以處理簡單的款式,面部的經理也是一個大媽,嗓門特別大。小紅因為聰明且長相清秀,不知道為什麼特別討經理喜歡,把她當成女兒一樣教導跟照顧。一年過後,小紅已經升格為真正的「針車手(註三)」,負責許多大品牌的樣品製作。管理製造部門的台幹,是一位年約 50 歲左右的男性,他的工作是管理工人以及確認生產流程的順暢,他的辦公室就在工人堆裡,門扇敞開,他在裡面有個私人的台式泡茶桌,誰來了,都先坐下來喝杯茶。

有一天,面部經理大媽宣布她下週起要告假回鄉去,原因是她的婆婆生病了,必須回家照顧。公司正好那一週,有一筆大訂單,需要大家一起加班全力趕貨。大媽到了台幹經理那裏去,強力推薦人才,希望可以讓小紅暫時的當她的職務代理人。經理也爽快的答應了,大家皆大歡喜,大媽安心的告假去,小紅也獲得某種程度上的升遷。

加班的那一週,大夥每天都加到半夜 11 點多才回宿舍,叫苦連天。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鞋類的製造就是這麼辛苦,那些光鮮亮麗的品牌背後,其實充滿著許多來自製造端的無奈與壓力。台幹經理看大家叫苦連天,於是向上呈報,希望老闆可以給予慰勞,給大家打打氣,別太緊繃了。

老闆答應了,所以,星期天的下午,工廠裡舉辦了一場籃球賽,大家可以舒展一下筋骨,也可以烤肉放鬆一下。趕貨近尾聲,所有的工人都想要解放一下,大家興高彩烈的參加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大家玩得正盡興,有人烤肉、有人打球、聊天。台幹經理把小紅叫了過去,他說:「妳到我辦公室來,我有事要跟你講。」於是,他獨自帶著小紅到了辦公室去,他們繞過了籃球場跟倉庫,走了約 25 公尺才到辦公室。坐了下來,經理開始泡茶。小紅原以為經理是要找她討論工作或升遷的事情,「妳知道大家都想要妳這個位子,這個妳知道吧?」經理果然先發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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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我知道啊!謝謝經理給我這個機會。」小紅答的一點也不心虛,因為別人花了一年的時間,她只用了半年就上手,年輕又反應好,工作的效率奇高,工廠裡的女工沒一個比她能力高。

故事到這,再多細節其實已經不重要。因為,那個傍晚,她被強暴了。

那個匿大的工廠裡,她被經理拖到了最角落的倉庫去,沒有人知道,那天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星期一的早上,工廠的鐘聲一樣的響起,像學校一樣的鐘聲,提醒大家工作時間到了。機器紛紛啟動,引擎運轉的聲音、敲敲打打的聲音、流水線上那巨大的橡膠輪圈轉動的聲音、工人此起彼落的交談聲、針車答答答的行進聲、空氣從機械閥口散逸出來的嘶嘶聲;但唯獨少了小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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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消失了,她沒有來上班。

工廠的流水線一樣的運作,楦頭(註四)一籃又一籃的拖過來又拖過去,但是沒有人問起,也沒有人談起。一切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大家依然在自己的日常崗位上,運作著屬於自己的人生。工廠裡的一千多的工人,一千多種人生。少了她,似乎毫不愧對這一千多個運轉中的生命,沒有誰說什麼。

下午 6 點,放飯時間到了,大家一樣聽見鐘聲響起,早就收拾好的工具與打掃乾淨的檯面,跟他們毫不戀棧的說再見。大家用最快的速度奔向飯堂,那是個夏天,太陽把工廠曬的,暖的讓人討厭。

二個女工人吃飯的時候,淡淡的說著,「又走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