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一千萬華文讀者市場的新加坡,卻僅有一家華文獨立書店。在威權政府的統治下,獨立書店的自由靈魂掙扎求生、苟延殘喘。透過閱樂書店店長蔡瑞珊的眼光,我們看見,原來臺灣和新加坡在擁抱自由的渴望上,居然如此靠近。

 
一座獨立書店早已枯竭的城市。

「…我常覺到一種輕微的緊怯,宛然目睹了”死”的襲來,但同時也深切地感著”生”的存在」─魯迅

出自《接觸》的這篇文章,是《草根書室》創辦人英培安先生在 1991 年出版的刊物,這段訊息他說道:「五六十年代,新馬進步青年們的文章,隨時都會冒出一句:魯迅先生曾經說過…在那個年代,魯迅先生是進步青年激勵自己的座右銘,是打擊敵人最尖銳的武器。」魯迅在掙扎民主的環境下,意識到「死」時所感受「生」的光影…蔑視那「超然無事地逍遙」,而熱愛「被風沙打擊得粗暴」的青年們的「人的靈魂」。「我愛這些流血和隱痛的魂靈,因為他使我覺得是在人間,是在人間活著。」

你還活著,我還活著。你已死去,我還活著。你已死去,我也死去。

這本充滿抗爭性格的刊物裡,我從英培安閱讀到獨立書店的堅毅性格,因此即使世人眼中的這座城市充滿極致下的威權,依舊能從他 1995 年開立的小書店裡,嗅到一絲希望,《草根書室》是目前新地僅剩的一間華文獨立書店。

「獨立書店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我問了曾經在 2014 年到訪新加坡演講的端傳媒主編曾柏文,他與我私下聊時提及:「新加坡曾經是東南亞華文文化重鎮,但是在 1970 年代開始,因為要打造新加坡國族,不能見容華文社群主體意識太強,政府強力打壓。光是把全球唯一在兩岸以外的華文大學「南洋大學」殺了,然後再原址設立一個毫不相關(而且講英文)的南洋理工,就讓多少老華文知識分子恨死李光耀。」在看似自由的不自由國度裡,威權箝制了思想的靈魂,自由只是一種假象。

所以在這裡,新加坡還有獨立精神嗎?其實報導上說明了現今存在的四間獨立書店:「草根書室 (Grassroots Book Room)」「Littered with Books」、「BooksActually」、「Woods in the Books」,只有草根仍舊出版華文書籍。

拜訪現任草根書室董事的醫生作家林韋地,是馬來西亞文學雜誌的《季風帶》主編,他告訴了我其實另一間「城市書房 City Book Room」才剛剛開幕。城市書坊店主人陳婉菁是以前草根的店員,地點設置在原來「草根書室」的舊址旁,新書店也兼作獨立出版,因此架上陳列了許多當地新馬書籍,台灣出版和進書則是和唐山書店合作。

我翻開其中一本書《一個像我這樣的男人》,此書曾在 1988 年出版時獲得新加坡書籍獎,再版序裡寫道:「 1995 年,我在新加坡開了間小書店,我是新加坡人,不是台北讀者熟悉的作者,書本的銷量如何,可以預見,感謝陳隆昊先生的支持與厚愛。」正是出自草根創辦人英培安之手, 2003 年由台北唐山書店陳隆昊老闆幫忙再版。

現在新地僅剩的兩間獨立書店,都是創辦人英培安的種子…

新加坡這座城市(包括外来移民)约 540 多萬人口,其中華人約佔 7成,若加上馬來西亞的腹地 680 多萬,有 1000 多萬的華人市場。然而綜觀新馬的出版社卻只有三間多。 2013 年指標性的一間華文獨立書店《草根書室》創辦人歇業,新的草根由企業家林永心、聯合早報副刊編輯林仁余和醫生作家林韋地在隔年 8 月接手, 2014 年 11 月開幕搬到目前BUKIT PASOH ROAD的位址。

書店裡,大部分選書以台灣、大陸的文學作品為主,架上明顯的分成一區區,部分香港和日本文學,新馬書籍落在後方小小排書櫃。「新馬其實賣得特別好,所以藏在後方。」接待我的林韋地笑著、緬靦的特意拿著選了當地書籍送我,「有玲子,八方,馬來西亞大將,有人,三三,這些有代表性的出版品。」

我將書握在手裡,原來這就是最原始單純的思想交流,我們能從閱讀中找到兩地文化的相似點,找到相同背景的記憶。

轉身一望,右手邊的整排華文書籍類裡,蔡素芬的「鹽田兒女」、詹宏志的「旅行與讀書」、村上春樹的「身為一個小說家」等…這些大部分閱樂書店裡有的書,都有囊括,可以見得新加坡和台北兩地,竟是如此相近。

我好奇:「書是怎麼進的?」韋地說:「跟大經銷商進或出版社,但我每年也去五趟台灣搬書。由於距離遠只能賣斷的訂,所以下手要準。以前曾經很豪氣的每種進五本,後來賣不掉就只好自己買回家。」「可愛!」有一瞬間,我深深覺得眼前的陽光大男孩的笑容是那麼真摯和純粹,這麼遠離商業計算,僅存著愛書的心意,這正是獨立書店老闆們特有的氣質。

我繼續直往書店深處的玻璃櫃上看,一排排漂亮的策展檔期「魯迅與木刻」系列作品,幾乎市面上買不到的版本和絕版品在此刻的整片窗子裡一本一本依序排列,這是草根書室董事之一的林仁余私藏珍品。不難感受魯迅的作品其實深深影響這一輩的新加坡人,也正代表著草根書店傳承的精神,然而是否正如同魯迅的《吶喊》,他們在心裡頭深深期盼,能透過書店的鐵窗吶喊搖醒窗外早已因威權而沈睡的新加坡華人。

綜觀世界上著名的獨立書店往往以其時代意義和傳奇故事在世代間流傳著信仰,獨立靈魂並未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我們前往該地朝奉就如同到聖地追尋心底的精神信仰,「我與此間獨立書店精神共存,在此踏尋書店的我靈魂與其合為一體。

曾有人說:「文化,是一個地方,在某個時間,一群人活動的整體累積。沒有人能在這個層面上從事創造,就像你不能創造你自己。」那麼被箝制思想後的文化呢?是否只剩下威權曾經走過的軌跡。

從這座島嶼裡看見的這間小書店,我理解了無論在威權或自由的國度裡,開書店終究是一件很個人的事情,唯有強烈信念、唯有親身喜愛、唯有不能放手的堅持,才有辦法長期與書共存、與書活著和與書死去,這就如同近來紛紛擾擾縈繞於心中不斷的疑問:「獨立書店如果有分店,還是獨立書店嗎?」

其實書店的精神正是來自於人,人的靈魂是其精神信仰,又何必在乎書店的名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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