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是瓶餵還是親餵、喝母乳還是喝奶粉?這些都是家長煩惱不已的育兒事,住在雪梨的全職奶爸告訴我們——管他奶奶的,瓶餵就瓶餵吧!

「全職奶爸」要保持鎮定時,不妨在內心中狂飆三字經。這裡所說的,並非大人們迫著兒童背誦的《三字經》,而是在公場合上不應隨便喊出「他奶奶的」三字經。

之所以只能節制於「在內心中狂飆」三字經,主要是因為「全職奶爸」少有對話對象。在性別分工仍嚴重失衡的今天,「全職奶爸」還是罕有的職種;說好聽一點,是性別平權的先驅,但實情是甚少男人會有興趣投身其中。

故此「全職奶爸」也不會有「同業」交流的機會,別說要訴苦,就連分享育幼心得,一般也只限於內心自言自語。既然只能自說自話,當然也無需顧慮社會規範,隨時隨地以默喊三字經來保持情緒健康,是礙不著任何人的。

育幼生活本來就充滿著各種挫折。至於「全職奶爸」,除了缺少「同業」交流機會之外,在先天上也無法擺脫一些男性生理局限,導致「奶爸」的育幼工作具有獨特的挑戰性。

就以育幼生活中最重要的任務之一──餵奶──為例,「奶爸」受限於生理構造,無論如何也只能做到瓶餵。不論「奶爸」有多愛護小孩,親情變不出奶水的。

親餵,「奶爸」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以家長的角度而言,或許沒什麼大不了;反正瓶餵不是輕鬆多了嗎?但要是以小孩的角度來說,情況就不是如何簡單了。


圖片|Photo by Lucy Wolski on Unsplash

假如一個小孩,他明明看見其他玩伴可以隨時、隨地和隨意地奔向媽媽的懷中吸奶,但反觀自己卻只能捧著硬繃繃的奶瓶──這該如何開導小孩呢?

或許在台灣一般不太可能遇到這種情況,但是在雪梨,卻是很有可能的。

在台灣,要是在大庭廣眾公開地餵奶,一般都是以瓶餵為主;假如是由母親親餵,大多會讓小孩躲在哺乳巾內。

親餵的過程基本上是「隱形」的;在公眾場所觸日所及,表面上大家都是瓶餵。既然如此,當然可以合理地假定:在一個未試過掩埋在哺乳巾被親餵的小孩眼中,只要是公眾場所,大家都是一律瓶餵,表面上是人人平等的。

這可進一步延伸出的另一項合理的假定:在一個親餵「隱形化」的社會中,「奶爸」在生理上無奶可餵的缺憾,是不太容易被曝露的。

但是在社會風氣較為開放的西方國家,換言之是在一個親餵「公開化」的社會中,「奶爸」的劣勢卻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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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雪梨為例,不論是在公共圖書館、遊樂場、咖啡館等場所,要是遇到有帶著小孩的媽媽當眾稍稍拉開上衣,大大方方地餵起母乳,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一般不會有任何人會大驚小怪的。

每當筆者帶著女兒參加公共圖書館每週例行的故事唱遊活動時,經常身旁就坐著其他小孩的媽媽在親餵母乳。

記得有一回,有一個大約剛脫離學步階段的小孩,聽故事聽到一半突然奔向媽媽,接著十指抓住媽媽的 T-shirt,還像個舉重選手一樣地瞬間撐起裹著媽媽的布料,半球乳房倏然躍出──全程動作熟練,一切發生在不過是一、兩秒之間,顯然這對母子早就習以為常。

我轉頭看看身邊的女兒,一方面慶幸她仍專注於圖書館職員講解故事,而不是有樣學樣地拉起我的衣服,然後一頭撞向無奶可吸的宿命。但另一方面,作為「全職奶爸」,我不禁驚覺自己身體的侷限。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的身體,竟然一直存在著無法逆轉的缺撼。「奶爸」即使把胸肌練得像西瓜般壯碩,皮層底下不過就是被榨乾的甘蔗渣,擠不出半滴汁。

隨後每一次遇到其他小孩被親餵時,都不禁跟自己說:這是我永遠無法提供給女兒的照料──這聲音,就像是一個隱形的法官在耳邊一再宣讀刑期一樣。

有候時難免會察覺到,女兒眼睜睜地看著別的小孩一邊被親餵,一邊搓著天然質感的胸脯;而女兒自己手中捧著的,在我看來不過是貌似環保箱內回收物的瓶器。

「奶爸」無法親餵,但明明媽媽可以做到,其他小孩的媽媽也明明可以做到──女兒對我尚算寬容,從來沒有計較這一點;但不容迴避的是,這一切她是看在眼裡的。

幼童心智不足以理解性別生理構造上的差異,只管將令人困惑的現實連同瓶中奶水一併往肚裡吞。

現代社會面對男性無奶的生理侷限時,其實和兒童不多,反正往肚裡吞,假裝是一個並不存在的議題。這樣一來,副作用是以為照料小孩乃女性的「天職」,於是性別分工失衡的社會秩序,遂愈加鞏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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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不禁想起人類學家凱利(Raymand C. Kelly)著名的研究。他在南太平洋島國巴布亞紐幾內亞的新幾內亞島中央山脈南側的西薩峰(Mt. Sisa)南面,針對人口僅數百人的 Etoro 族部落寫下的田野紀錄。

當中提到一項特殊風俗──當地男童經常被餵食長輩的精液,聲稱是為了男童長大後能成為男子漢。

人類學界有人認為,可能是因為 Etoro 族人意識到男性無奶的生理侷限,進而對自女體流出的奶汁心存嫉妒,於是為了鞏固父權秩序,遂滋生出要以精液餵哺男童以助其成長茁壯的神話想象。

筆者無意評斷 Etoro 族人風俗的對或錯,那是涉及複雜的倫理學討論,遠遠偏離本文主題。之所以提起這例子,旨在強調:從 Etoro 族人的特殊風俗反映出,男性無奶的生理侷限可能是隱伏在原始社會中的共同難題。

而今日社會所需要詢問的是:面對同樣的難題,我們繼續視而不見?還是,應該就「無奶」議題導入更為廣泛的社會關懷?

例如,本來就有不少媽媽,她們因為各種原因而無法親餵母乳──照理說,全世界的男人不都是她們的同路人嗎?

故此,每當有媽媽因為無法親餵而沮喪或焦慮時,男人們是不是應該向她們給予支持?

甚至,大家不妨在內心默喊:「管他奶奶的,瓶餵就瓶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