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後,可以做什麼?二十多歲年輕人的迷惘,尤芷薇很懂,在 22 歲那年,她發現自己的人生卡住了。她選擇走出世界,看見另外一片風景,看見除了眼下選項外的更多可能。來看看印度尤在印度當記者,有笑有淚的故事!

「人生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你的決定不一定要是對的。你可以失敗,也可以做錯決定,因為選擇過後的可控制、不可控制因素太多,只要每個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為自己的決定負起責任就好了。」

有點卡卡的視訊畫面中,是一個帶著深色圓眼鏡的香菇頭女生,聊起台灣年輕人的迷惘,她表情認真地說,遇到迷惘時,一定都是害怕的,但迷惘同時也代表了思考,也就是我們開始去想眼前遇到的事,對人生有沒有幫助。獨自一人在印度打拚 3 年,今年 25 歲的「印度尤」尤芷薇,用自己的方式走在突破迷惘的道路上。

延伸閱讀:30歲時,妳敢面對自己20歲的夢想嗎?

「未知並不會讓我害怕,我恐懼的是動彈不得」

芷薇讀的是政大,在台灣就業環境中,是不錯的名校光環,當時身邊親友都想,她應該直接讀研究所再找份工作,人生會順順利利的,不會遇到什麼問題。「畢業那時,前面有條明顯的道路,卻反而讓我更加迷惘。台灣的就業環境對年輕人很不友善,就算名校畢業的又如何,22K?28K?32K?對我來說都一樣,就是沒有太多希望,但也不會死掉,好像無論如何都能以一種『不太慘』、『小確幸』的方式活著。我覺得這對剛從學校出來,很有熱誠的年輕人而言,是很恐怖的事。」不傑出,也餓不死,面臨很可能停滯的未來,她害怕了。

未知並不會讓我害怕,我恐懼的是動彈不得」這句話出自芷薇的書《去印度打拚,走進另一個世界的中心》,在專訪芷薇之前,我仔細地翻閱了這本書,對這句話印象非常深刻。這就是芷薇的人生哲學,就算眼前充滿未知的挑戰,她也要起身去闖,因為卡住的生活,比什麼都可怕。我對芷薇說,其實她在畢業那時對未來的迷惘,幾乎是所有年輕人都會都會面臨的難題,而當時的她,是如何衝破困境、下定決心離開台灣的呢?

「當時我想過申請行銷相關研究所,找了很多資料才發現“Marketing”很廣,我根本了解得很空泛,我不想像國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學那樣盲目地升上去。我也知道我對眼下台灣的環境沒有熱情和期待,所以想要給自己一年時間去找答案。當時我有兩個選項,一個是去德國交換學生,另一個就是到印度實習,我選印度的想法很簡單,因為我喜歡新奇、喜歡挑戰、喜歡進步,加上我不想花家裡的錢,印度比起德國更符合這些條件。」

視訊畫面裡,芷薇說得輕鬆,但她在書中寫出這段出發印度的過程,卻很轟轟烈烈。原先都習慣放手讓孩子去闖的父母,一聽到芷薇要去印度,爸爸氣得大吼「我不是說過不要去印度嗎!」,媽媽則是在送機時止不住地流淚,結果,都沒能澆熄芷薇想突破舒適圈的決心。芷薇筆觸淡淡地寫著,自己從不是個溫柔的孩子,但這些文字,卻藏不住她的溫柔。我想,這個決定,真的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

在印度,發現原來生活可以這麼簡單

對印度充滿想像和熱情的芷薇,到了當地才發現,原來一個異地人進入新環境後要面臨的挑戰,遠比她想得更巨大。「我當時在一家旅行社,一個月薪水大概 8 千多塊台幣,每天工作 9 個小時,住在村莊裡,真的很窮,夏天熱到 48 度也沒冷氣,蚊蟲很多,有次被咬到大腿都潰爛。很多事情真的很難一時講清楚,像買菜或搭車被印度人騙錢、被欺負,這些都是生活中存在的挑戰,要自己想辦法解決。」人生地不熟,生活環境差異又大,剛到印度那段時間,她吃足苦頭。

「但我現在回想剛來的時候,覺得非常感謝。如果我一開始就和所有外派來的人一樣,有司機、有女傭,我可能永遠都無法體會到真正的印度生活。我才發現,原來生活可以這麼簡單。」不想靠家裡幫忙,貧窮生活迫使她轉換了角色。被蚊蟲咬到大腿潰爛,想辦法去買個優碘來擦就好,其實,生活本來就沒有太複雜,困難事情遇多了,自然就覺得沒什麼了。

和你分享:下鄉務農、美食手做,一場回歸簡單的食物革命

在印度生活了 3 年,芷薇面對生活中各種荒唐事情,已經能輕鬆看待。「前幾天才發生一件事,我還在用的手機號碼,居然被電話公司拿去賣給別人了。很扯吧?」芷薇比手畫腳地跟我分享這件事,我笑著說太荒謬了,但她接著跟我講的事,讓我笑得更誇張。「所有人都會覺得很扯,但你們一定沒想到我的解決方式更扯,我一直打電話給現在用我號碼的那個人說,我給他錢、請他吃飯,求他把那個號碼還我。」在螢幕那頭,芷薇講著講著自己也笑歪了。

當我們在制度裡生活久了,腦袋好像也容易跟著僵化了。面對不合理的事情,我們總會氣得跳腳,但生活在不按牌理出牌的印度,與其用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這些荒誕事,不如讓腦袋轉個彎,用彈性和幽默來處理危機。當我們充滿了「事情就是要這樣」的想法時,碰到不按照劇本走的事情反而容易慌亂,我在芷薇身上看見屬於她的柔軟,和在異地生活的智慧。

 incredible India!矛盾而迷人的發展中國家

「強暴、髒、騙人、窮、恆河浮屍⋯⋯,我來印度之前,和大家搜集到的資料都一樣,真正到了這裡之後,這些資料也都出現在我眼前了。但我很驚訝,因為那些沒有資料的,也全在我眼前出現。印度這個國家,多窮就有多有錢,多落後就有多發展,多噁心可惡就有多善良熱情,印度,就是個很矛盾卻迷人的國家。」

「它是一個這樣的地方,但我們來到這裡之前,卻已經為它下判斷了。沒有去聽、沒有來看,就已經有了一個框架,當我認知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我覺得很可怕。當我們一直覺得自己很優越,事實上可能才是愚蠢、無知、落後的。」芷薇在鏡頭前表情認真,她說,自己在來到這個國度之前,也自認做了不少功課,但大多卻只看見負面資訊。(延伸閱讀:為什麼印度強暴案頻傳?理解背後的世界比畏懼個人更重要

如果說,要想像「發展中國家」的樣貌,你心中浮現的是什麼畫面呢?世界很大啊,站在台灣這樣一個渺小的海島國家,去遙望整個地球,如果還不試著拿掉框架的眼鏡,世界便容易被我們看小了,而當我們把世界看小了,久而久之,也容易把自己的視野越縮越小。芷薇在印度看見發展中國家的真實模樣,沒有絕對,沒有答案,只有改變,只有彈性。

「原來這就是發展中國家啊!馬路有高級汽車,也有嘟嘟車、牛車、馬車,還有駱駝跟大象,shopping mall 比新光三越還高級,有錢人住在城堡裡,有佣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想像的落後不堪確實存在,但那只是印度的冰山一角,這個不斷在進化的國家同時也是國際上的製藥、資訊大國,誰說落後和高級無法連在一起?芷薇說,一直有人在守舊,但也一直有人在創新,她在印度學到的,是不要片面去判斷、下結論,因為每天都有新的可能在發生。

「走在路上就會被拖到草叢強暴?」台灣人對印度的性別想像

「天哪,妳一個女生自己去印度?」、「是不是只要走在路上就可能被拖去草叢強暴?」這是芷薇隻身到印度工作後,常常面對的質疑。正因我們常常把印度和強暴連結在一起,我問芷薇,印度是不是真如我們所想,有如此嚴重的性別問題?

「印度的性別問題一直存在,身為一個女生,我想我生在台灣是很幸運的。這邊的女人,尤其是農村女人,活在性別框架裡,她們的人生就是要生小孩、相夫教子,她們不被認為應該掌握什麼權利,更沒有話語權。很多婦女離婚後不被家人接受、被強暴了卻還被處罰,整個人的生命彷彿歸屬於丈夫。」芷薇話說到此,談的印度和我們想的相去不遠,但若你沒忘記她剛才是如何形容印度的,你會懂得事情沒有絕對。

芷薇說,過去二、三十年來,越來越多印度女人接受高等教育,隨著經濟能力提升,慢慢把女人帶到不同境界,這些印度新女性也追求自由戀愛,為女人爭取話語、安全、自由等等應有的人權,也很多女人甚至選擇不踏入婚姻。我想,任何改變都需要時間,生長在台灣的我們是幸福的,但也仍有許多社會正義尚待實現,就如同印度這塊土地上的女權一樣,我們能做的不只是戴上有色眼鏡看待這個國家,更能遙望、祝福,並且去理解和支持正在發生的改變。

一起來看:「她應該閉嘴讓我們性侵」《印度的女兒》紀錄片揭開印度輪暴案的不堪真相

也許,很多人覺得女權崛起應全然是女人的責任,但芷薇舉了 2012 年新德里巴士性侵事件[註]為例子,說當年上街頭抗議的,也有許多是男人。「他們覺得女人要有權利,他們覺得自己的媽媽、姊姊、妹妹都要有權利,印度男人不全然很壞,在女人崛起的同時,男人同樣也因為經濟、教育而改變了。」社會文化脈絡是綿密而粘稠的存在,但印度並非只有我們想像中的「壞人」,也有很多看見事情不對勁、起身追求正義的人,在為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努力奮鬥著。

她說,台灣人一想到印度,就想到強暴案,而她曾經問過印度友人:「想到台灣時,你想到什麼?」,對方的回答竟是「你們立法院會打架」。她說,當我們習慣用簡單的一句話評斷別人,其實別人也會如此評斷我們。唯有放下優越感,才能看見事物真正的模樣,對於芷薇而言,比起「未知」,「無知」更令她感到害怕。

印度尤的故事還沒說完〉〉印度當記者,學會做新聞!專訪印度尤:「台灣不是沒人才,是沒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