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西在《大概是時間在煮我吧》裡坦然面對心裡的不安和傷口,在與別人分享這一份脆弱時,即便對方的回應不如預期,她也能自在面對。

文|張西

她很喜歡寫各種小卡,高中畢業後幾次的大學見面中,她幾乎都會偷偷在我的包包裡放小卡。

有一次忘了是什麼時節,她的小卡最後一句寫著:「希望有一天妳能放心地和別人分享妳的脆弱。」當時心一沉。我們十六歲就認識了,很多時候她比我還要了解我。

曾經我是那種很要強、尖銳的人,她在說的是這個嗎,要我偶爾撇下這些,願意讓別人看見心裡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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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準備好要告訴你這個故事了。」

那天之後沒多久,某天獨自在鬧區走著走著,收到了影響心情的訊息,於是問了當時的曖昧對象,有沒有空,要不要一起晚餐。我帶著準備好的心,甚至在見面以前,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模擬好幾次我應該要怎麼說出這則訊息背後的故事。

那是關於我心裡很深的一塊。我覺得、我以為,說出這件事,就是和別人分享我的脆弱。

晚餐時我一直看著對方,想要從他的眼睛裡看見我預期中的驚訝、疼惜,或是一些他自己的反應。

整個故事說得極為順暢,包括從中自己獲得的學習、當下對於這件事情的想法等等。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都太完整了,他確實有所驚訝、疼惜,但是沒有再更多其他。

明明是預期中的事,我卻興起隱隱的不確定感。我覺得自己只是在展示傷口,用準備好的姿勢,塗準備好的藥膏,說到流血的地方時,希望被指稱「妳好勇敢」。

甚至,我開始會在心中排演其他的受傷故事,將它們視為我的脆弱,我開始試著觀察時機、向更多人說出這些。

我沒有意識到所謂「放心說出口」,是因為我做了太多準備,才能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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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某一個晚上跟一個新朋友聊天,可能話題使然,想起某件受傷的往事,想要用以前的口吻說出來,卻發現自己說得很平淡,平淡到,好像已經沒有說出口的必要。

我感覺到這個故事、和(假如會)獲得的安慰或鼓勵,都是多餘的。

話題的收尾很倉促,不同於以往準備好的語氣,我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我最後一次說了,以後若要再提起,也不會是用這些方式。

故事不會再這麼完整地沒有任何可以被非預期狀況攻陷的破綻。

那一晚後,我知道我在與他人共享的不是脆弱,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好像只是想證明,我也是有脆弱的人,我也敢於表達、敢於將它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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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她傳來訊息,工作提早結束,問我要不要一起午餐。三年多前她步入婚姻、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們住得不遠,時不時會一起吃飯。

我說,好啊,我可以簡單煮(畢竟複雜的我也不會)。我們在小客廳裡聊了一個下午。聊起了這幾年各自的變化、工作上的事,和一些人際上的體悟。

其中我說,有一次夢到一個朋友,夢裡他陪我完成了一些艱難的事情,醒來後我跟那個朋友說:「謝謝你給我的安全感。」

她坐在小沙發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就算妳是跟我說,這都算是有點肉麻的話啊。」我笑了出來:「現在想想好像是欸。但現在的我,有什麼話就會想直接告訴對方,當然盡量是在不造成對方負擔的前提下。」

就像,以前我如果想念誰,我是不太敢大方地對那個人(除了情人)說,欸我有點想念你耶,儘管我的內心有滿腔的情感。因為我覺得彆扭。我只敢寫在日記裡。

就像以前的她也曾經因為我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感受,誤以為我不想要她這個朋友了。

「我覺得很好,妳願意承擔那個不確定性了。」她說:「這就是妳的脆弱,妳害怕自己的情感投向一件事情或人物時,帶給妳的不確定感。因為妳不確定別人會回妳什麼、會不會不如妳的預期。」

我一下子愣住了。

「啊,原來脆弱有時可能只是一句很普通很普通的話,但是因為無法預測它的結果、因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或願不願意負擔那種未知,所以我們連那句普通的話都不敢說。或是,當我們聽到別人這麼說時,無法辨認出,那也許也是對方的脆弱。」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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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說,欸,我想到了妳曾寫給我的小卡,我好像現在才看懂。

每個人的脆弱都不一樣,展現脆弱的方式也不一樣。有時候並不是流著眼淚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模樣才是脆弱。

在我身上,脆弱是一種對於未知的害怕。事實上,它如此普通。普通得可能只是一句質地粗糙的話,裡面有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放的真心,如此而已。

可是我願意放心地說出我想說的話了,我願意和別人共享那份不確定感了。真正令我安心的是,就算有不如預期的回應,我也不後悔將那些話說出口。那不只是我的脆弱的表現,也是我的情感、我的愛的表現。

至少現在,我喜歡這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