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們與惡的距離》,你總是在電視機前忍不住崩潰拭淚,但其實在揪心的同時,我們也悄悄被這部劇治癒。劇中幾幕「開門回家」的瞬間,我們看到破碎的家,卻也看見到他們不曾放棄回去。 王赦夫妻兩人來自完全不同成長背景,在面對巨大衝突的同時,他們感到疼痛,但痛不是因為回家很難,而是知道自己從未停止渴望擁有一個家。

台劇《我們與惡的距離》開播以來,投下了幾顆議題震撼彈。我們看見這幾年台灣社會事件又被搬上檯面,看見群眾集體創傷被再次揭發;我們徹夜在社群上討論、說話,等待著編劇與導演要將這一群心碎的人們帶往哪走,也好讓自己心裡有個答案。

劇組粉絲專頁寫著「昨夜的那些淚,你也跟著掉了嗎?」、「手帕已經不夠,準備條毛巾吧。」我們緊握著遙控器,還未從宋喬安喪子的情緒裡走出,又要掉進李曉文的「媒體殺人」悲痛控訴。然而,在錐心的人性交纏裡頭,我們其實也一邊透過他們的困境求生、潸然泣訴被悄悄治癒。

而角色們最常設想療癒自我的路,常常是走回家中的那一條。

每開一扇門,走回一個家

如果你也有發現,這部劇特別常捕捉角色們的「回家路上」。鏡頭不厭其煩地帶到他們各自如何回家、他們的家長什麼樣子;搭乘大樓電梯、走舊公寓樓梯,是用鑰匙轉鎖或磁卡感應,以及開門那一刻,他們眼睛望見的景象,意識到回家的瞬間。

雖然它經常是破碎的。

李曉文的麵店家被眾人砸擊,他們一家人瑟縮在鐵門內哭泣;宋喬安家冰冷的家具色調、停止不了的吵架聲響;應思悅家患有思覺失調的弟弟,甚至拿刀相向......。開門的瞬間,走入社會家庭的真實場景;你知道開啟家門那刻的期待,但你看到的他們大多非常沮喪、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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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很難,但劇裡並沒有要我們只耽溺在那個困難有多難,而是提醒了即便家中有難,但還沒有人放棄。

因為他們仍然相信,家是他們的根源與歸屬。如同鏡頭經常帶到他們望著家破碎以前的溫暖合照,或者童年記憶;對於愛的認知與練習,來自於家,所以即便家讓他們難受、絕望,靠近家人就想相互傷害,他們仍信任著家。這份堅信,或者也是不想放棄因家而成立的自己。

我們還是不斷看到轉動鑰匙的瞬間,跟著角色們期待著開門說一句「爸、媽、老婆,我回來了」;又或者那些還在外漂流的遊子們——被送到精神院的應思聰,因為藥物治療已經有些不成人形,但努力地想吐出隻字片語說「我想回家,對不起我錯了,讓我回家。」

在這一刻你會感受到身為觀眾,你的心痛不是因為這是一場悲劇,也不是回家好難。而是這個世界紛亂,我們深刻意識與期盼有家的溫暖。

告訴我,我可以怎麼守護這個家?

劇中丁美媚的娘家一直吸引著我的目光。溫馨的昏黃燈光、整齊條理的家具擺設,描繪著中產階級的標準舒適家庭面貌。更重要的,家裡還有一個善解人意的溫柔母親,張著雙手迎接虛弱無助的女兒。

在經歷那麼多殘破的、冰冷的家以後,每當鏡頭移到美媚的娘家,觀眾總有種可以稍稍休憩的溫暖感受。但除了情緒暫緩,更多時候我思考的是這個「完美家庭」如何參與著整部劇的核心——如果我家有一個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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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赦是劇中的犯罪者人權辯護律師,堅持著不被這個社會大多數人理解的事。而妻子丁美媚作為一個母親,無法接受丈夫為殺了兩個孩子的犯人申辯,兩人婚姻觸礁、陷入冰凍期。

在社會殺人案不斷出現的恐慌氛圍裡,美媚盼不到丈夫回來守護這個家——更諷刺的,丈夫像是站在她與孩子的對立面——她於是在害怕與失望中決定暫時搬回娘家。

而就在這時候,王赦因遭受辯護過程的重大打擊,他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闖進美媚的娘家——這個溫暖的、還未被社會「污染」的避風港。他在妻子、岳父和丈母娘面前搖搖晃晃地大聲控訴司法正義不公,連我們都忍不住為他捏把冷汗,但又努力地沉住氣,用力地想聽完他的一字一句。

他特別傷心的這一刻,他知道原本的家沒有人在、沒有人可以和他對話,他於是來到岳父母的家。即便他知道這個屋內沒有人會理解他,但因為他心裡對家仍有渴望,所以他來了,他大聲疾呼,像是表達他有多希望有人能如同家人,承接與容受他這此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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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讓我,有家可歸

「不是每個人生下來都可以選擇,我們跟你們不一樣。」王赦第一次與妻子坦白,自己其實從沒有過幸福的家。

王赦擁有的只是破碎的童年,並且遙望自己當年也差點誤入歧途、「差點殺了人」,而選擇幫助社會上更多的同路人;相反的,丁美媚是一個在愛與溫暖包圍中成長的人,只想好好守護自己的孩子,過平凡簡單的日子。

這兩個看似截然不同的人,在一次次的衝突與心碎告白中,我們錐心地擔怕婚姻破碎的可能,但卻在最後看到美媚選擇回家,重新為丈夫燒一桌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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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讓我有一個家。」回想王赦握著美媚的手,誠懇地說出這句話。他沒有過美滿的家,但他想為自己打造一個。雖然我們知道在這句話以後,還承接著更龐大的不安與種種不確定;王赦渴望擁有一個家,但在那之前他想先透過幫助這個社會上的邊緣者,解決內心那個不安的自己。而美媚,她不是不能理解丈夫,但她更不過是一個平凡的母親,她擁有真實的擔心懼怕,想守護自己的家與孩子。

是什麼原因讓美媚重新鼓起勇氣,決定繼續支撐這段關係?

美媚內心裡的焦慮仍懸而未解;這一幕的溫馨送情不會是他們夫妻兩人最後的圓滿結局,他們仍要迎接更多也可能更困難的挑戰。但我們知道,這兩個來自全然相反家庭背景的人,共同組成了新的婚姻家庭;因為「想回家」的意念連結起兩個人,而他們正為這樣的愛共同努力著。

他們擁有如此巨大的阻力,但成家是勇氣,回家是想望;群體的憤怒、害怕與膽怯不會讓社會更好,家在破碎,也在自癒,並且永恆地,作為這個受傷社會的療癒窗口。